待到辛都督进了祠堂同众人在方桌旁坐定,辛都督一挥手,两个士兵就抬上来一块红绸遮盖着的牌匾,后面四个士兵用军号吹奏着迎宾曲,辛都督上前,请容雅儒一同揭牌。待揭去了红绸,才见牌匾上是四个金色大字“德高望重”,衔款是“敬奉恩师容雅儒”,落款是“学生翔初辛亥年”字样及一方朱红书印。
容雅儒见了,连忙起身谦恭行礼说:“惭愧,惭愧,雅儒乃不才之人,尚无功名,岂敢受辛都督如此抬爱褒奖!辛都督此举折杀雅儒了,实在愧不敢当啊!”
容雅儒得知辛都督乃西坪学堂学子后,他悬着的心就放松了下来。
辛都督满面笑容朗声说道:“恩师乃陈仓前清国子监太学生,又在家乡用祖产资助兴办学堂,创导国民教育,宣示救国富民大计,学生自幼年便对恩师钦佩之至,至今耳畔还时常感念起恩师的谆谆教诲。恩师为人至德至善,海天可鉴,便是‘德高望重’四字,也难概全恩师为国为民的海川功德啊!翔初也是肺腑感念,才书而敬奉恩师,以聊表忘年感怀。”
容雅儒听了辛都督的一番赞誉陈词,激动万千,热泪盈眶,此刻也感怀起当年的壮志凌云。他青年时期也曾经血气方刚,苦读经书,期望一腔热血报效朝廷,匡扶社稷。然眼见清廷衰落,官宦腐败,民不聊生,外强掠夺肆意欺凌,清政府任人唯亲,民怨沸腾,内忧外患,国之将倾,空有壮志凌云,却难能施展,国子监肄业虽京任儒林郎,但置身庸僚之中,饱食终日却无所作为,碌碌无为几年之后,罢职还了清廷京官之俸,挂了个七品县丞散官之名,回到家乡主持西坪学堂的乡村教育。青壮年时期就这样在陈仓塬度过了。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临知天命,早已看破红尘。今天听到辛都督的一番褒奖,沉寂的心绪却也由不得激荡躁动,热血沸腾起来,他声音颤颤地哽咽着说:“知我者,唯辛都督也!”
贾德芳这时才得空插话说:“方才听闻辛都督似曾在西坪就读过,却不知是哪届学子呀?还望辛都督言点一二,我等也好为辛都督立碑记录,远播辛都督之烁烁英名,树我西坪学堂之魁秀啊!”
辛都督哈哈一笑,说道:“其实说到这里,我倒要感恩陈仓,感恩西坪学堂哩!我祖上乃中原人氏,幼年因黄河发大水逃荒到了陈仓西坪凹,饥肠辘辘时,还是容府安置收留了我们一家,接济了些粮食,又让我在西坪学堂里读书,后来家父就做些小生意度饥荒,第二年又辗转到了西京,做起了小本买卖,以致后来家道稍殷,定居咸宁灞桥,距今也有二十多年了。家父虽已年迈,却还时常念叨起容校长在危难之时的赐舍恩德哩!学生也是时时感念,难忘滴水之恩啊!”
原来如此啊,大家听闻辛都督之言,也都唏嘘感叹不已。
其实,那个年月,经容府、贾府救济资助的逃荒受困之人不计其数,多年的陈杂琐事,人们已经记不太清了,对西坪凹收留过的这个学生也印象模糊淡忘了。
“今日大喜之时,不便再提心酸往事。”容雅儒就岔开话题说,“哎呀,辛都督祖上乃是有德之氏,才幸得家道中兴,区区西坪学堂幸能有辛都督这样的国之骄子幼年就读,此乃陈仓塬之大幸,西坪学堂之大成啊!”
贾德芳也感叹说:“哎呀呀,辛都督乃我西坪学堂学子们之楷模呀,学堂今后可要大书上一笔了,不承想,西坪学堂虽然地处关中,却也曾藏龙卧虎哩!”其实,陈仓是炎帝的伟业故里,江山代有良俊出,贾府祖上也是文臣贾谊之后,他如此奉承一赞,只是有意感念抬举辛都督而已。
辛都督听了西坪乡绅的赞誉之词,心中大悦,就又一招手,立即有军士上来捧上一个精致的红漆木盒,献在祠堂供桌之上。众人不解何意,正诧异间,侍从上前打开了盒盖,才见得是一盒光灿灿的银锭。
容雅儒惊异不安地站立起来,慌忙推辞说:“哎呀呀,辛都督,这却是为何呀?”辛都督诚心说:“翔初奉家父之托,送上纹银五百两,给西坪学堂修缮学府之用,还望容先生笑纳,万莫推辞!”
“哎呀呀,这却是怎么说哩,小小西坪学堂,还要辛都督高堂大手破费,实在愧不敢当啊!”容雅儒连忙告谢。
辛都督坦然诚心说:“一点儿散碎银两,不成敬意,权当报当日接济收留助学之恩德而已,还请容先生收下,勿驳学生薄面。”
容雅儒随即朗声洪亮地说:“如此说来,辛都督高堂美意不可违了!雅儒就代学堂里收下了,多谢辛都督美意,也多谢高堂辛老先生德怀美意!”
正说着话哩,容雅谦已经命人把打尖垫饥的茶饭端上来了。只见一个泛着亮光的黄花梨木盘里盛着四盘炒菜,四卷油饼,烫着一小壶西凤老酒,四小碗荷包蛋,筷子搭在盘中。炒菜是一盘豆芽炒粉条,一盘鸡蛋炒木耳,一盘韭黄炒豆腐,一盘醋熘白菜,四盘菜上都围着圈红烧大肉片,每只碗里都打着两个圆圆的白玉一般鲜亮的荷包蛋。
陈仓塬上的媳妇们很会做茶饭,按当地人的风俗习惯,家里来了客人,走乏了走饥了,先吃喝这么一顿便饭垫垫饥,不叫吃饭叫“喝汤”,是给客人打尖垫饥的。先喝了这顿汤之后,才动手再做晌午饭。倘若客人说不用麻烦了,她们就会说:“咋个话哩!路上走累了、走饥了的,咋能不喝汤哩?”汤自然是一定要喝的,几百年、几千年祖先们教的就是这么待客的。喝了汤再坐着拉上一个时辰家常,才正式吃午饭。陈仓塬待客讲究的午饭是臊子面和炒蓝盘,温壶西凤酒。
这一盘茶饭,是给辛都督和贴身随从准备的,其他人都安排在祠堂厢房里用餐。辛都督吃了一碗荷包蛋,又夹了几口菜,吃了两片红烧肉,容雅儒给他敬了一杯接风酒之后,礼节到了,就客气说已经吃好了,容雅儒就摆手命人撤去了茶饭。
辛都督见祠堂备有笔墨纸砚,就起身说:“学生翔初欣闻容先生是陈仓著名书法家,大名远播秦省,学生来时,家父让翔初向容先生求一幅字,以教翔初。今日可否请容先生给学生赐一墨宝?”
容雅儒听了,欣然说:“雅儒拙笔,既是高堂辛老先生美意,自当献丑奉献就是。”说罢,移步书案,早有人已经研好了香墨,铺开宣纸,容雅儒提笔在手,蘸了浓墨,凝神思忖再三,只见提笔一挥,“宁静致远”
四个遒劲的颜体大字就跃然纸上,衔款“秦都辛都督翔初雅鉴”,落款“陈仓西坪雅儒书,壬子年已日”,盖了朱红方印。
辛都督喜得连声叫好:“好字,好字,容先生真是颜真卿先生在世啊,这字写得遒劲有力,刚正峻健;浓墨淡香,挥洒自如;静动一体,字若先生啊,实在难得!”
这的确是一幅上品好字,暗含着对世道太平远景的期盼,大家看了也都连连叫好。
这时,一个书生模样剪了辫子的年轻随从官员,走到书案前恭敬地对容雅儒说:“鄙人车稼良,是陈仓县府新任党务特派员,至到任,就想登门拜访容先生请教治县之策,今日有幸随都督至此,请容先生也赐一墨宝,以教不才。实在冒昧得很,还望容先生见谅!”
容雅儒一怔,连忙拱手回礼说:“啊呀,原来是县台大人呀,雅儒近年不出家门,竟盲眼不识青山,有失恭迎。得罪,得罪了!”说罢,看了车稼良一眼,见他二十几岁年纪,却器宇轩昂,仪表不俗,随即挥笔而就,只见写的是“清明廉正”四个大字,字体大气磅礴,苍劲有力,衔款是“稼良县台雅鉴”,落款亦是“陈仓西坪雅儒书,壬子年已日”,也盖了朱红方印。
车稼良哈哈一乐,说:“好字,好字呀,谢容先生赐墨赐教!学生回去就裱了挂在县府厅堂里,以明鄙人为官之志向!”
容雅儒满面红光地说:“今日难得辛都督大驾至此,车县台光临,雅儒敢请两位大人,也能留下墨宝,光我西坪,不知可能赐教否?”
辛都督豪爽地说:“好,学生翔初就献丑了!”随即提笔写了“陈仓福地,容光焕发”八个大字,字体很有大将笔锋,气势恢宏!没有衔款,落款:灞桥翔初,壬子年已日。旁边立着的王副官赶紧走过来,给辛都督递上方印盖了。
辛都督移步离开书桌,接着又对大家说:“学生翔初回去以后,再写一幅碑帖,让人刻上石碑送来,也竖立在西坪凹村口碑林那儿,算个念想,敢问容先生和各位乡绅,不知肯给翔初赏脸否?”
“哎呀,极好,极好,此乃光宗耀祖之举,如此有劳辛都督了。辛都督墨宝,有大将之风,我等族人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容雅儒连连应声说道。大家也都连声叫好,感谢赞叹声一浪接一浪。
车稼良也提笔写了“深明大义,兴我中华”八个大字,衔款:“西坪乡绅雅鉴”,落款:“陈仓稼良,壬子年已日”,掏出方印自己盖了。这是一幅柳体字,有柳宗元之风,行云流水,笔锋不俗。大家看了又是一阵赞许恭维之声。
容雅儒见了,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气度不凡的党务特派员车稼良,恭敬地说:“想必县台大人,是陈仓塬车家寺人氏了?”
车稼良含笑答曰:“容先生所言不差,正是的!”
容雅儒面色惊讶地说:“哎呀,原来车大人还是咱乡党哩,失敬,失敬!不知县台大人,可识得车俊良大人否?”
车稼良笑着说:“不瞒容先生,车俊良乃我家兄。”
容雅儒十分高兴,连忙又说:“哎呀,失敬,失敬!却原来都是故知自家人,久仰,久仰!”
车稼良谦恭地说:“我也久仰容先生盛名,兄长当年也曾多次提起容先生来,时常盛赞有加,今日相见,容先生果然气度威仪,儒雅一方,晚生得会容先生,真是万分有幸!”说罢就躬身再次揖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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