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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1页）

西京城战事吃紧　儒县长书定雄兵庙会给陈仓塬带来的喜气还没有散去，农户还在感受着庙会带来的短暂欢乐，谈论着庙会的古今逸事，突然，陈仓塬上来了不少军人，在各个隘口设卡布防修起了工事，摆出一副开打大仗的态势。

村民们惶恐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容雅谦和贾德芳匆忙相约来见容雅儒。两个人进了容府东院，还没有开口说话，却见陈仓县衙车稼良大人带着四匹快马驮着三个军爷赶来给容雅儒送上了一封加急书信，其中一个军爷是前些日子见过的王副官。王副官神色匆匆，敬了军礼就说：“容县长，都督让我转告说，军情万分紧急，请容县长阅了书信后，万勿推辞，即刻回音，都督还等着您的回信哩。”

容雅儒面色庄重，接过书信启去官书的封条，将书信展在书桌上神色凝重地仔细阅读。容雅儒自出任了县长之后，已经剪去了脑袋上的那条大辫子，改留了长发。

只见辛翔初都督在信中说：“容老先生台鉴：今我秦省已然共和，万民安业，百废待兴，农商正待复兴之时，有清廷遗老原陕甘巡抚乔古图逆背民意，潜至甘肃兰州与平凉，纠集陕甘清廷旧部和甘州回兵，兵分两路，进犯西京，预谋逆天而行哉，悲也，妄也。其一部由乔古图主率二十三营，经由泾州、乾州进犯直逼咸阳；二部由原清廷凤翔府知州徐世良率甘省马家回兵二十一营于平凉经陇县进犯，兵逼陈仓、凤翔府，两股甘军预谋在西京合围，军情甚危焉！翔初窃闻先生素与乔古图、徐世良相交甚笃，又同为国子监同窗监生，冒请先生予以书信与乔古图、徐世良，陈以利害，晓明大义，劝其罢兵，勿以己小而逆共和之大义，免关中黎民遭战火生灵涂炭耳。急切焦盼之至！学生翔初拜托顿笔。”

落座的容雅儒看着书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甘军长驱直入犯境乾州，西路回军也已然逼近陇州地界，他作为新任的县长虽已有上峰公函知谕，些许耳闻以为并无大碍，竟不知局势如此险恶，关中已然不安，秦省危矣！

容雅儒来不及细想，便先让四弟雅谦告知家人备饭，给军爷们纾解劳顿饥渴。他知道兵贵神速，这等大事来不得耽搁，随即进入书房铺开宣纸疾笔书写起来。

现在的容雅儒已对国之大势有所洞察醒悟，眼见当下举国已有多数省份举义旗拥戴共和，袁世凯目下已就任共和大总统之职，中华共和之大势已定。如容雅儒之预言，革命党孙文终究未能坐稳，江山竟然让袁世凯得了。乔古图大人是清廷蓝旗之骄子，在陕甘就职十余年，以兴国图强为念，政上屡有建树，功德卓著，然不忘旧制，几年前，上书主张让光绪帝再次亲政，被老佛爷发怒革职赋闲。秦省新军举义后，他不甘自己苦心经营的土地拱手让于共和，就联络甘省旧部试图以己之力阻止共和浪潮，可悲可叹！

容雅儒想到这里，提笔疾书两份书信，一封写给乔古图，一封抄写给徐世良。他写给两位挚友的书信语言恳切，信中说道：乔谷图大人并徐世良大人阅鉴：

两位大人主陕期间，屡屡以强国兴民为念，勤施德政，陕民犹念之在耳尔。秦地感念两位大人之德久矣，雅儒尚常念乔大人国难初时“裁官节费，以济饷需”的拨冗壮举，大人所施之政至今深受陕民称颂。两位大人在任上重经济，设邮局、办洋务、促电信，修公路、开铁路，兴矿业、通水利，建招商、开学堂、课吏馆，设书院、倡教育，功德卓著，还有编练新军，选送陕秦子弟赴西洋学习军事，如此等等德政，桩桩件件，不胜枚举也。

今共和五族，四海民心之所向也，我等岂可逆势拗违耳？今举国共和已经使然，以两位大人之孤势余力抗衡之，岂能久乎？望大人三思明详！秦省大人之久政之省，秦民大人之抚恤之民，秦业大人之况兴之业，如今心余忍毁于战火乎？况二位大人此次携甘省回军入陕，战事一起，难免不引起回军与汉军之矛盾，倘若因此激起民间两族纷怨，大人岂非成千古罪人乎？雅儒万望大人切勿错念也，以至悔之晚矣！今期盼大人早日罢兵，以免陕民苍生之生灵涂炭，万望两位大人慎思细虑之！

陈仓雅儒叩首顿笔

壬子年巳月

容雅儒疾书毕，让王副官先阅了，又转给车稼良传看毕了，这才将书信又抄写了一份，都当面封了，一封遣本家六弟送至乾州乔古图军营台鉴，一封给四弟雅谦，他认识徐世良，就由他亲自送往甘界平凉与徐世良面鉴。

县党部车稼良草阅书信后甚表赞同，恭维说：“容县长，如此甚好，有县台两位胞弟出面，更显亲近。我再让县里去四个公差，陪同两位胞弟一同去军中送信，路上也安全些。”

容雅儒听了不以为然，摇首阻止说：“车大人，不必劳烦公差了！若公差一同前往，就显得像官家去军营投书。如今战事正酣，会激怒两位大人，反而不美！就我家兄弟自己前往，只道是雅儒与两位故友心叙个人情谊便了，或许容易接受些，也便于方寸进退。”

车稼良听了有些汗颜，说：“哎呀，容县长所言极是，稼良愚钝，没有想到这一层，惭愧，惭愧！就按容县长所言，甚妥，甚好！”

王副官临走时，容雅儒嘱咐他转告辛都督，一定要善待乔古图家眷，派可靠军士把乔夫人和孩子送往乔军大营。

两天后，哀军统帅乔古图看到故友容雅儒亲笔书信，粗读罢了，立即仰天长叹大呼一声：“哎呀呀，休矣，休矣，雅儒兄误吾大事也！”

此时，两路甘军如哀兵复仇，从甘州分兵两路杀出，来势凶猛，一路上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已连连攻克陇州、邠州、长武、洵邑、醴泉、乾州等地，乔古图亲率所部已在乾陵十八里铺扎营进逼，咸阳城告急。

清军参军见了，急问乔大人何故惊叹。乔古图哀叹曰：“今生知吾者，陈仓雅儒也！毁吾大事者，亦陈仓雅儒也！”

参军疑惑不解，乔古图又心事重重地说：“此前已有吾国子监同门好友西京名儒顺昌兄信函调停，今又有吾国子监同窗好友太学生雅儒兄出面游说，此书与吾面阅也便罢了，但又同书抄与徐世良大人同鉴。吾料，此信若徐大人得见，必为书信言辞所惑，定然会驻军犹豫不前，我西路军再图进军，已然无望矣！”又忧虑地说：“容雅儒此书信非同小可，必致我东路军陷于孤军奋战无援之境地，吾大军若不能即刻速战速决，此战休矣，休矣！”

乔古图说罢，焦虑得在大帐里团团踱步，连连甩袖长叹。

参军听罢乔古图所言，顿时怒气冲冲，俯身甩袖向前，下狠心进言说：“都军大人前番已然斩了叛军辛翔初派来的言和使者，今番莫若也砍了送书信的人的头颅，悬挂于军营之外，以彰显我甘军背水一战，横扫陕秦叛军之决心，以激励我军将士进取西京长驱直入的锐气。”

参军说罢，厉声大喝一声，即命军士去将容雅儒六弟砍了。

乔古图却缓缓摇头制止曰：“罢了，此番却与前番不同，前番来人是送战书的，此番来人是雅儒兄之胞弟，只是雅儒兄遣来送叙旧建言信函的，岂可贸然怠慢造次也。你等可去好生款待，莫要慢待于他，待再观察战况，吾心里自有主张。”

西路军徐世良率回军从平凉一路进攻，势如破竹，拿下陇州后，正待兵发陈仓，突见陈仓容府雅谦来到军前，很是惊讶，便问他何故来到了战区。

容雅谦说：“是我家兄有书信呈予徐大人。”便将大哥雅儒的书信呈献于他阅览。徐世良展开看了，好久不出声，伏案沉思不语，良久之后，才开口说话：“雅谦兄，且回陈仓，知会雅儒兄，就说我感念兄台厚谊，待我细细想来，再做主张。”

此时，西路军已从平凉州杀入陕西，兵进陇州，正待攻隘口县功镇，兵发陈仓，意图取凤翔，夺岐山，攻周原，会师咸阳，合围西京。见了容雅儒的书信，统军大帅徐世良出了一身冷汗，他本是儒生文官出仕，祖籍关中人氏，思前想后，犹豫不决。至此，果然便停滞不前，兵滞陇州回民县域，等待着观望东路军鏖战的情势。

乔古图见咸阳久攻不下，给养不足，西路军又停军不前，滞留陇州，甘军东路军孤军深入，长驱无援，耽误下去，只恐共和新党援军断其后路合围。

战事又盘桓几日，辛都督也看穿了乔古图的犹豫，便将乔古图住在西京满城的一家老小，毫发无损地派人礼送乾州乔古图军营。乔夫人见辛都督这般仁义，也整日地规劝乔古图撤军，勿再论个人一己之得失，妄泄忧愤矣。

愤而发兵的乔古图，经不住这般内外轮番游说劝诫，对天长叹曰：“唉，非吾无能矣，此乃天意要误吾大事也，罢了，罢了！”

遂心想，时局动荡至此，近日以来，华夏南北诸省已有二十几省宣布拥立共和，眼见大势已去，再无心恋战了。但他依然血气凛然，余怒不平，愤懑于心，也不与辛都督的共和军和谈休兵，就趁夜色灰蒙，自己下令，独自班师撤回了甘州。

一场来势汹汹的关中大战，就此戏剧性地草草收兵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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