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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2页）

栓柱进了厨房，见菜都已备好，就按照事先拟好的菜单一样样做起来，不大会儿工夫，头道菜就搁在了传盘上，由村里帮忙的半大小子们端着上桌了。

正准备炒第二道菜，忽然大田带着一个矮胖的人进来了。这人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着一双金鱼眼，肿眼泡子，头发理得特别短，肩膀上搭着一块沾满油渍脏兮兮的烂毛巾。来人正是闫师傅。

闫师傅一看有人正在炒菜，一脸不屑地说：“快快，闪一边去，哪里来的野路子货！”

栓柱忙撂下活计从厨房出来，闫师傅一见栓柱，他们彼此都认识，只是没有打过交道。

“哟！这不是‘锅子饼店’的栓柱吗？怎么，不干‘锅子饼’干炒菜啦？”闫师傅打心底里有些瞧不起他。

栓柱见闫师傅来了，连忙取过一块毛巾擦手，准备跟他握手。

闫师傅却没有握。

栓柱收回手笑道：“既然大厨来了，那俺就回去了，店里还关着门呢。”

“慢着！”闫师傅一把拦住他的去路。

“干什么？”栓柱不解地问。

“干什么？栓柱，你敢抢俺的彩头，想必有两把刷子。今天，咱们俩比画比画，你要输了，以后甭想再抢俺的好买卖！”

“闫师傅，今天二楞结婚，俺不能和你比试。”栓柱把毛巾搭在院里扯的绳子上，转身就要走。

“嗬，俺知道，是你小子怕了，认了！”闫师傅有点盛气凌人。

“那俺要赢了呢？”栓柱见他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实在压不住火，停住脚步。

“你要赢了，俺今后就再不出来丢人现眼了！”闫师傅双手抱胸，斜瞪着眼珠子。

“好，比就比！”

村里人见过拔河比赛、音乐比赛、象棋比赛，从来没见过厨艺比赛的，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连那些正在坐席的男亲女眷，也顾不得礼节，揣着好奇心围过来观看。

“既然要比赛，为公平起见，咱们比赛三场，三局两胜。你看怎么样？”栓柱说。

“行，三局两胜就三局两胜。不过，得有裁判。”闫师傅说。

“今天正好刘庄和虎王的人都在，就从两个村各挑两个人当裁判，怎么样？”有好事的在旁边提议道。

不一会儿，四个裁判确定了，分别是刘庄的二田、老木还有二楞媳妇的两个娘家叔叔。

比赛前，大田用勺子敲着盘子宣布：“乡亲们注意啦！乡亲们注意啦！为了给二楞叔结婚助兴，虎王的闫师傅和刘庄的宋师傅两位厨师经过商量，决定举行一场厨艺比赛，比赛采取三局两胜，裁判从两村各选两个人担任，胜者继续掌勺炒菜。下面，比赛开始！”

第一场比赛，比的是切工。两个人分别拿过一个萝卜切片。

随着菜刀上下翻飞，不一会儿萝卜片就切好了，各自放在一只盘子里，由大田端到四位裁判面前。各位裁判一看，两个人切的萝卜片都跟古代的美玉一样，厚薄均匀，放在太阳底下都透亮。第一局不分胜负。

第二场比赛，比做“四喜丸子”。这是个应景的菜肴，因为主人家有喜事。这也是闫师傅最拿手的，他暗想，俺年年给人家做“四喜丸子”，做了十多年，都不计其数了，看来这次自己赢定了。接着双方各自取料，动手做起来。

“四喜丸子”是鲁菜菜系的一道名菜，也是著名的“八大碗”

之一。在“满汉全席”中有个“上八珍”“中八珍”“下八珍”的说法，“八大碗”即为“下八珍”，俗称“八大碗”。“八大碗”

集中了扒、焖、酱、烧、炖、炒、蒸、熘等烹饪手法。传到后来，各地的“八大碗”根据不同的风土人情、习俗和口味，都是就地取材，因而菜品也不同。在农村，“八大碗”也是宴席上必有的主菜，因为“八”谐音“发”，人们会图一个口头吉利。在刘庄一带流行的“八大碗”有着四荤四素的说法，其中四个荤菜有扣肉、丸子、扣肘、方肉；四个素菜，一般有萝卜、海带、粉条、豆腐这几种。其中的“丸子”在婚宴时常常被做成“四喜丸子”。

闫师傅做的“四喜丸子”跟栓柱做的“四喜丸子”用料和烹饪都有所不同，闫师傅是典型的民间做法，而栓柱却是按照《调鼎全钞》上所讲的方法来做，相当于“宫廷做法”。

丸子做出来了，每个盘里盛四个，热气腾腾地端上桌，表面看差别不是很大。四个裁判只知道闫师傅做的“四喜丸子”好吃，都把第一筷子放在闫师傅做的盘子里尝个鲜。嘿！酥软爽口，味道果然不错。吃罢丸子，茶水漱口，接着再尝栓柱的丸子。大家一尝，都傻了，他们从来也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丸子，有的干脆忘记了体面，另外拿起勺子去吃第二口，也顾不得说好，只想让好东西早点下肚。闫师傅见大家只顾吃，不说话，以为栓柱做的“四喜丸子”里错放了什么东西，也要了双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他一尝之后，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就凭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四喜丸子”，像这种口味，这么好吃的也是第一次尝到，当下豆大的汗珠子从脸上淌了下来。原来闫师傅用民间手法制作的“四喜丸子”中为了增加丸子的韧性，放的淀粉比较多，高温制作之后，淀粉有些发苦，因为汤汁浓，掩盖了苦味。但栓柱采取的宫廷制法中，绝不用淀粉，用的是纯鸡蛋清，所以入口之后，不仅酥软，而且半点苦味都没有，丸子里蕴含着不尽的香气和清气。闫师傅心想：看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小瞧栓柱了。四个裁判眼看着闫师傅吃完，都拿眼睛瞄着他，他们等了半天，见闫师傅不吱声，最终还是新娘的叔叔会说话：“这次两位师傅做的‘四喜丸子’各有特色，口味都很好，我们都挺佩服。这次两位师傅不分上下，平局。

栓柱、闫师傅，你们同意吗？”闫师傅赶紧连声道：“同意，同意！”栓柱没言语。

“你们下面还比吗？”二田问。二田心里在想，要是闫师傅识趣，现在就告退，还能保住面子，大家免伤和气。谁知闫师傅非要再比。

第三场比赛是炸藕合。炸藕合成败的关键有两个：馅料和炸制。栓柱想，上一回合在馅料上不同，滋味自然不同，但除了四个裁判知晓，其他人未必知道，这次要在炸制的时候想办法，让大家伙都看到不一样的技艺。

切片、填料、裹糊完毕，闫师傅先炸。他熟练地添油，油温升到六成热时，将生藕合下锅，待馅料熟后捞出沥油，然后切开装盘，那藕合颜色金黄，味道酥脆可口。到栓柱炸时，栓柱向旁边的客人要了一条灰色长围巾，让客人把自己的两只眼睛蒙上。然后他来到灶前，熟练地添油，待油温上来，用手在锅上一试，端过生藕合，用筷子熟练地下锅，等到锅中的油一滚开，麻利地把藕合捞出来，不大一会儿，一盘香喷喷、黄澄澄、外焦里嫩的炸藕合端在众人面前。“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接着有人高喊：“栓柱赢了！”“老闫，有本事你也蒙上眼睛炸一次！”

闫师傅没想到栓柱还有这两下子，听到人们的呐喊，他的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根儿，心想得赶紧离开这里。他一边取下破毛巾擦汗，一边朝桌上扔下十元钱，回头对栓柱说：“你小子真长本事了，咱们走着瞧！”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地走了。众人见他狼狈的样子，又是一阵哄笑。

大田一边笑，一边把十元钱拿过来递给栓柱：“栓柱，‘请厨钱’今天就归你了！虽然比老闫少了点，可这是你用真本事赢的！”

栓柱也笑了起来，说：“俺不是故意显摆自己，就是想让闫师傅明白，学会厨艺不能用来欺负人！这钱啊，算俺给二楞的礼钱，记账吧。”

“好，记账！”大家又一阵哄笑，然后各就各位，各干各的差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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