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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1页）

六月的一天，栓亭忽然来找栓柱。“哥，你快回家去看看吧，你家出事了！新梅说啥也不肯去上学。”

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丫头咋这么不懂事呢？栓柱心里着急，赶紧跟徐彩霞请假说：“今天晚上俺回家看看，明天九点以前准时回来。”

自从栓柱到“大众快餐”店工作后，就一直没有时间回家，眼下家里正赶上麦收，一定非常忙，他打发栓亭回刘庄帮忙，并让他带给新兰三百元钱。

栓亭把钱交给新兰后就帮着嫂子一家抢收麦子。而新梅从学校赶回来，说什么也不去上学了，她要一心一意帮着家里收麦子。

家里人劝说过好几次，她都没有动摇。问她缘故，她也不说，问急了，只是哭。

“赶紧把你哥叫回来，让他再劝劝。”新兰对栓亭说。

栓柱从县城赶回家，问新梅：“好好的，咋又不去念书了？眼看就要考试，一旦错过后悔就来不及了。”

新梅说：“家里干活需要人，而且我就算去考也未必考得上，我不去了。”

“新梅，俺没有上过高中，更没考过大学。可俺知道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你不要考虑太多，应该继续上学。俺在外面挣钱，地里的活计也有人帮着咱干，你就放心吧。”

“哥，我真不想上学了，觉得上学没啥用。”

“咋没用？你要是考上大学，就会变成非农业户口，咱家就少种一口人的地，少交一份公粮，咱爹咱娘就少操一点心，咋会没用？”

新梅沉默了。

第二天一大早，有一个瘦高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子骑着自行车来找新梅。他没有进门，在低矮的院墙外，一边按着车铃铛，一边细声细气地喊着：“刘新梅，请你出来一下。”

新梅帮着母亲做完早饭，正准备到前院收拾东西，听到喊声，跑出来一看，原来是同班的张大壮正在喊自己。她很奇怪，跑到矮墙边隔着墙对大壮说：“张大壮，怎么是你？”

张大壮是新梅她们班的班长，在新梅眼里，他简直就像个老夫子，整天表情严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大壮除了学习好，也不怎么跟同学打交道。她偶尔听同学提起过，大壮父亲在县城的农业银行上班，母亲是石楼乡政府的一名干部。

大壮和新梅在石楼乡上初中时就同班，如今考上高中，两个人还在一个班。初中时，大壮个子矮，跟新梅坐前后排。那时的大壮可调皮了，动不动就伸手去揪新梅的马尾辫，弄得新梅有好几次想告诉老师，但又忍住了，因为每当自己有不会做的数学题，大壮总会自告奋勇不厌其烦地为她讲解，新梅心想，就算他将功补过吧。

大壮一直喜欢看课外书，初三最后一个学期的时候眼睛就近视了。他第一天戴眼镜上学时，害怕同学嘲笑，早早就来到学校。刚拐进学校门口，远远望见操场上新梅在那儿摆弄一棵小树苗，一边摆弄，一边抹眼泪。原来昨天晚上天气骤变，一阵狂风暴雨过后，操场旁边新栽的小树苗，有的被雨淋歪了，有的被风刮断了。新梅惦记着这些小树苗，早早赶到学校，发现有的树苗被风吹断，赶紧用绳子把它们缠起来。有一棵树苗彻底被风刮断了，怎么缠也缠不好，急得新梅直掉眼泪。看到眼前的情景，大壮突然心动了一下，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在梦中他曾经随着一位妙龄少女的影子走过很多路，跨过很多桥，看过无数次云，可那个美丽的影子始终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没想到，梦中千百次出现的影子今天居然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怎不令他怦然心动，怎不令他浮想联翩呢？他站在那里发呆，被新梅发现了，挥着手叫他。他连忙捡起地上的一截枯树枝跑过去，用枯树枝作支撑，将断了的树苗重新接在一起。

当他们用同样的方法把所有断了的树苗重新接好后，太阳正好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那些新生的树苗沐浴着阳光在微风中摇曳着，仿佛在向他俩频频地致意。

上高中后，大壮的个子呼呼地蹿起来，被安排到教室的后面，和新梅隔了好几排，但他觉得距离虽然远了，自己的心却与新梅贴得越来越近了。

“新梅，我……”见到新梅，张大壮白皙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他使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新梅向四周望了望，问：“就你一个人来的？”然后就推开栅栏门，来到张大壮车子跟前，仰着脸说：“有什么话？你说吧。”

“新梅，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会说话的，我也只知道念书，从来不关心其他事。可是，可是……”

“有话你就说嘛，别可是可是的。”新梅笑着望着他。

那天新梅上身只穿了一件带横线条的短袖，下面一条半长的裤子，露出长长的胳膊，显出纤细的腰身。她忙碌了大半个早晨，脸上挂着些晶莹的汗珠，乌黑的刘海紧紧地贴在额头上，更加衬托得一张瓜子脸如同牡丹花一般娇艳。

“自从你这两天回家以后，我望着你的座位，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魂儿一样。新梅，我大概、大概喜欢上你了。”张大壮脸憋得红红的，鼓足勇气把话吐出来。

新梅虽然早有防备，但听了张大壮的话，心还是怦怦地跳个不停。她觉得脸发烫，轻轻地瞥了一眼张大壮，双手不自在地抓起辫梢儿：“你来，难道就为跟我说这个？”

“我觉得你应该回来继续上学。”

“为什么？”

“我们都是农村娃。我知道，你一直想改变你们家贫困的面貌，我的想法跟你一样。可我们不能光想自己，也不能只看眼前。

改变一个家庭的贫困面貌当然应该，也很重要，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考上大学，学到科学文化知识，有了真正的本事和才干，是不是能帮着更多的乡亲们致富，改变更多人的命运啊？那才真正活得有意义。你说呢，新梅？”

听了大壮的一番话，新梅感到非常意外，她没想到外表这么文静的青年，竟会有这样远大的抱负，心里开始暗暗赞许他了。但是嘴上却说：“我已经跟老师还有爹娘说过了，如果反悔的话，会让他们笑话的。”

“没人会笑话你的。你不去上学，他们都同意了吗？估计没有同意的，他们肯定都在为你惋惜。新梅，你也是个有理想的人，你不会让我们大家都失望吧？”大壮的眼神火辣辣的。

也不知因大壮的话又唤回了新梅的理想，还是爱情的力量挽回了新梅退缩的脚步，新梅咬着嘴唇说道：“大壮，你先回去吧，你说的话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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