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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那些事儿(第1页)

在关中,到了芒种前后,就是庄稼人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夏收。我们几个摄友相约,一起去拍割麦子。沿秦岭北麓从东向西,由蓝田到周至,一路爬塬上坡,却几乎没有碰到人工割麦的场景,看到的都是收割机在麦田里穿梭收麦的情形。在隆隆的机器声中,收割脱粒、犁耕翻地、秸秆归田一气呵成,庄稼人只需开着农用斗车,在收割机下接着那黄灿灿的麦粒,收麦的任务便大功告成了。过去全家老少忙活近一个月的夏收,如今一两个时辰就搞定了。

在蓝田塬上一块坡地麦田旁,我问一个正在等收割机的老汉,为什么不人工割麦了?老汉说:“现在谁还人工割麦?尽管收割机的费用一年比一年高,但这样省事省时间。再说现在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屋里只剩些老人娃娃,哪有劳力割麦呀。”“那收割机去不了的旮旯拐角咋办?”我问。老汉说:“如今麦子又卖不上价,收割机去不了的地方就不种咧。”听了这话,我们一下子泄了气。看样子,在关中,祖祖辈辈人工镰刀割麦的方式,在我们这一代行将消失,今后的孩子怕是不知镰刀为何物了。白居易《观刈麦》中那“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的情形难道一去不复返了吗?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奔波几日几乎一无所获,不禁喟然。

儿时关中农村麦收的场景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里……关中是陕西小麦的主产区,小满过后,整个关中道由东向西,渐次进入小麦成熟的时节,真是“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风吹麦田如涛涌,阵阵麦香随浪来,那是土地给耕耘者最丰厚的回报,也是农家人最看重的财富。看着一望无际金灿灿的挺立而饱满的麦穗,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麦草的清香,那是庄稼人才能感受到的味道,土地的主人心在怦怦地跳,人变得虔诚而亢奋,他们知道一年中最盛大的农事———收获的时节到了,最忙活最劳累的日子来了。

我的老家在渭河以南,灞河东岸。这里田沃水丰,阡陌纵横,一马平川,是典型的关中农耕乡村。上高中前,每到麦收时节,在外工作的父亲都会把我送回老家帮爷爷收麦子,为夏收出一点力。在那个物资短缺的年代,农村的学校都要放麦收假,在工厂里工作的“一头沉”职工也会放夏忙假,平时再懒散、再吊儿郎当的村民这时也会抖擞精神、全力以赴,为的是龙口夺食,把粮食收获归仓。庄稼人明白,民以食为天,这关乎全家人一年的饭碗。

年近六旬的爷爷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黄土地上刨了一辈子食。每年的收麦,在爷爷眼里都是天大的事。一进入农历四月,农家人就开始为麦收做准备了,把尘封了近一年的镰、木杈、木锨、木耙、簸箕、扫把、口袋等农具都翻腾出来,该修理的修理,该拾掇的拾掇,这样用起来才得心应手。花工夫最多的要数磨镰刀了。爷爷把上年用过的镰刀片一一卸下来,圪蹴在院里一块硕大的磨刀石前,一磨就是半晌,直到把刀刃磨得锃亮,再用大拇指在刀刃上试一试,确认每片刀刃都锋利了才停下手来。爷爷说,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镰刃锋利,割起麦来又快又省力。

晚上喝毕汤,叼着烟袋锅的男人们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圪蹴在饲养室前,议论着今年的年景和收成,谝着谁家人勤快,粪上得足,地里的麦子穗大粒饱;谁屋是懒,不经管庄稼,长了一地的“苍蝇头”……女人们则忙着把缸里仅存的一点小麦磨成面,为忙天里的男人们准备“硬料”。

过了小满,就能听到一种鸟儿在村子里、在田野上的鸣叫:“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在这种鸟儿的鸣叫声中,麦子果然一点点褪去青色,一天天变黄了,这时农家就要抓紧“开场”了。开场就是将上年早种的一片小麦或大麦提前收割,拔去麦茬,再把这块地耙平泼上水,晾到半干,撒上草木灰,屋里的劳力轮换着拽着碌碡,一遍一遍往平里碾。劳力少的农户甚至得碾上一两天,直碾到地实面光,约一半篮球场大小的麦场才算完工。场是麦收必不可少的场地,收割的麦子晒、碾、扬、簸都在场上完成,农家人对开场一点都不敢马虎。

田野里渐渐黄透的麦子,沉甸甸的麦穗挤搡着,麦芒发出唰唰的脆响,那是麦子成熟了的讯息。这时爷爷会走入麦田,折下一穗麦来,放在掌心里搓了,吹去麦皮,捧入口中慢慢地嚼着,神情是那么的庄重,因为他知道何时开镰对收成至关重要。割得早了,麦粒尚嫩水分大,影响出粉;割得晚了,麦粒会随风脱落,遇到突来的风雨,麦子可能倒伏甚至霉变发芽,这对辛苦一年的农家人来说是难以承受的。当爷爷咽下嚼碎了的麦粒,说了声“明儿个开镰”,全家人又激动又兴奋,终于可以开割了。那一晚的梦一定是丰收后吃白馍咥黏面的喜悦和幸福……

五黄六月天,头顶是火辣辣的日头,脚下是热气蒸腾的土地,那是割麦人的苦日子,农家人祖祖辈辈都这样延续着。爷爷和我的一个堂兄是家里割麦的主力,两个小姑姑负责做吃食往地里送,我年龄小个头矮,割不了麦就打打下手,帮着推车或捡捡麦穗。

爷爷是割麦的把式,只见他弯腰挪步,左手搂麦子,右手挥镰刀,随着嚓嚓的刈麦声,那一行行茂密的麦子便齐整整地放倒在他脚下。挪上三五步,他便回身将割倒的麦子捆成麦个子。从这头割到那头,身后是一行整齐的麦个子,额颅上是一亮一闪的汗珠子,衣服的前襟后背早已溻了。

那时候割麦没有机械,全靠人力。在麦田里,我还见过用芟子(镰刀)割麦的情景,当地人称作走镰。这种农具把有一人高,一头有两三尺长的弯刀和一个竹篾编的三角形网挡。割起麦来,人和芟一体,要用巧劲,不得用蛮力。人直立双手上下持把,刀刃贴着地面,借腰腹之力,由一侧抡向另一侧,黝黑发亮的肌肤下,肌肉在一鼓一鼓地蠕动着,极富节奏和张力。这时的割麦人仿佛天地之间的舞者,刀过麦落,在网挡的收拢下,麦子乖乖地倒成一排。这种走镰割的面积大,效率高,但费力气,只有青壮劳力才能胜任。一晌割下来,人已是精疲力竭,汗摔八瓣,但心里是喜悦的,丰收是庄稼人最大的期盼。

到了歇晌的时候,女人们挎着篮子的,提着罐子的,从田埂上匆匆而来,寻一处树荫,唤男人们来吃饭。只有到了这时,爷爷和堂兄才放下镰刀,展一展腰身,停下来吃饭。姑姑的篮子里常常是一碟调辣子、一碟浆水菜,还有苞谷面掺了些白面的蒸馍或锅盔,这就是晌午的饭菜咧。小姑姑提的尧头窑黑罐里,要么是漂着点油花花的浆水,要么是绿豆汤或稀米汤,这都是平时没有的待遇。爷孙俩狼吞虎咽地咥着蒸馍,吸吸溜溜地喝着汤,那叫一个香呀。吃毕咧躺在树下打个盹儿,一会儿便起了鼾声……一个上午的劳作消耗了他们太多的体力,想多眯一会儿的堂兄硬是被爷爷喊了起来,天不等人,要割的麦子还在地里立着哩。

就这样一直割到日头偏西的半后晌,麦田里的割麦人才陆陆续续停下来。接下来要把割倒的麦子运到场上,同样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这个活我干过,提不动两捆就提一捆,踉踉跄跄往路边提,麦茬把脚脖子划出一道道红印,汗水一浸蜇疼蜇疼的。装车是技术活,会装的麦个子码得又多又稳,不会装的装得少还容易倾斜,我们家自然是爷爷来装车了。装毕用绳勒紧绑好,堂兄在前面拉车我在后面推,装得小山一样的架子车,在坑坑洼洼的田间小路上摇摇晃晃艰难前行……就这样一趟一趟往回拉,等到把地里的麦个子都栽到场院里,已是月牙初上、夜幕低垂了。

晚饭不再喝汤,女人心疼自己的男人,用老碗端上来的或是黏面,或是蒸的酿皮子,葱花炝得香香的,辣子泼得红红的,那真是人间最美的饭食。男人们甩开腮帮子大口吞咽,咂吧有声,再就上几瓣红皮新蒜,一天的劳累似乎都化解在这碗黏面里咧。女人看自己的男人吃得急,嘴上说“嫑着急,慢些吃”,心里却是舒坦的。男人咥饱了肚子,乏劲便上来咧,一挨枕头便跌入了梦乡,四仰八叉展在炕上,拉起长长的鼾声……

就这样起早贪黑,直到地里的麦子全部割完运到场里,麦收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晒麦、碾场、扬麦、装袋入仓。早上太阳刚露脸,露水退去便开始摊场了。将麦个子解开,用木杈挑了一层一层铺在场上,晒上一会儿要翻一遍,把麦子里的水分晒干晒透,待日头西沉再收拢起来。如果老天爷争气,骄阳似火,晒上一两天就可以碾场咧。

碾场就是给麦子脱粒,既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屋里劳力多的一齐上阵,人拉碌碡一圈圈地碾。我们家男劳力少,只能借生产队的黄牛来曳碌碡了,这是要抵扣工分的。麦场上,堂兄一手牵缰绳,一手拿根竹梢子,吆喝着黄牛一圈一圈地转着,一遍又一遍碾着麦子,还要时刻盯着牛尻子,一旦撅起尾巴,便急忙用笊篱接住牛粪,不能让它脏了麦子。爷爷则手握木杈,把碾过的麦秸不停地挑着抖着翻着,直到麦子脱粒脱净了,才把麦秸子挑开,把混合着麦壳的麦坯用推耙推成一堆,这一场的麦子才算碾完。只有到了这时,碾场人才能休息片刻。在火辣辣的日头下劳作,汗珠子出了干,干了出,早已是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了。这时候堂兄就会跑到灶房,掀开浆水的瓮,舀起一瓢浆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那叫一个爽呀,既降温又落汗。

场里的活还没有完,接下来便是扬场了。扬场是要把麦粒和麦壳分开,必须凭借风,有风才能扬。扬场一般都是由经验丰富的老者来完成。爷爷是扬场的好手,扬场前先看看树梢的摆动,辨别风力风向,扬的角度高度都要恰到好处。木锨在他的手里犹如延长了的手臂一样浑然一体,展臂一挥,唰的一声,麦坯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麦粒落在近处,麦皮吹向远处。我特别爱看扬场,那简直就是人和麦的共舞,是一场韵律优美、节奏欢快的丰收秧歌……

没有风是扬不了场的,那时候没有电风扇,无风只能先碾场,把碾出的麦坯堆起来,等着风来。来一阵风就抓紧扬一阵,风停了就再等,白天不来风就等晚上。所以青壮男劳力晚上睡在场上是常有的事,一张粗席一条粗布单子便是铺盖了。

那时候穷,关中已婚的男人习惯裸着睡,说穿着睡费衣裳。有一次,轮到一个平时爱跟小媳妇少婆娘们调情讲段子的半大老汉看场等风,劳累了一天,睡觉时把衣服脱光放到枕旁,倒头便呼呼地梦起了周公。也不知谁家的婆娘故意捉弄他,待他鼾声一起,便悄悄地把他的衣服抱走,扔到了场屋一丈多高的房顶上。第二天早上,当他掀起被露水打潮的单子,不见了衣服的踪影,四下一瞧,衫子裤子竟然在房顶上呢。没有办法,赤条条地起身去够,嘴里少不了骂骂咧咧。奈何举着木杈还是挑不着,当他一蹦一跳地努力去够时,场院麦垛后面躲着的媳妇婆娘们憋不住哈哈大笑,问:“你这是精尻子练跳高吗?”看着一群捉弄他的娘们儿,半大老汉嘴不饶人:“你这伙瞎倯,看什么看,男人的东西没见过?没见过回去看你公公的去!”

此事一下子传遍了全村,成了忙天里下苦人去乏解闷的乐子。

乐归乐,收麦还是头等大事。关中农谚云:“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农历五月的天,变幻莫测。有时场上正忙得紧火,一阵乌云压来,便噼里啪啦下起了雨,这是农家人在收麦期间最不愿碰到的。大家七手八脚将摊好的麦子拢起来,堆成垛子,用席苫起来,不能让雨淋了麦子。下过云雨还罢了,等雨过地皮干了继续干。如果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这就让庄稼人发熬煎咧,麦粒浸了雨水,时间长了就会发芽或霉变,一年的收成就会打折扣甚至泡汤。如果连下个三五天,庄稼人真是吃不下睡不香,欲哭无泪,只能抬头望天,在心中默默地祈愿,希望老天爷赶紧放晴。

整个麦天,就这样忙忙停停,日夜劳作。劳力多的,忙上半个月二十天,劳力少的则要忙碌近一个月。当所有的麦粒都晒干、装袋、入仓,麦收就进入了尾声。

麦收最后一项任务,就是摞麦秸垛子了,那可是技术含量颇高的活计。要把麦秸一层一层铺圆压实,打去边缘的浮草虚秸,直到把所有的麦秸都压上,压成一个一人多高、三四米直径、上尖下圆的垛子,上面用草苫苫好,一个麦秸垛子就完成了。麦秸垛子是乡村孩子的乐园,在垛下嬉闹打滚、掏洞藏身捉迷藏,夜晚靠在麦垛旁看流星,听大人讲故事。鸡儿喜欢在这儿刨食,我还在垛下的麦草里捡到过鸡蛋,那一定是母鸡把这里当成它的窝了。麦秸还是农家重要的生活燃料,每次烧锅前都要到麦秸垛子上扯一笼麦秸,引火、烧炕、烙锅盔全靠它,一直要用到来年的麦收时节。

一场轰轰烈烈的麦收终于结束了,交罢了公购粮,余下的拾掇好装粮仓,皮肤晒得黝黑,瘦了一圈的庄稼人总算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村头又聚起了三三两两噙着烟袋锅的男人,说五吹六地谝着闲传。而女人们还不得消停,她们要淘新麦、磨新面,为“忙罢”做准备。忙罢是关中农村庆祝丰收的形式,走亲戚回娘家,逛忙罢会,分享丰收的喜悦。

各村的忙罢待客都有确定的日子,媳妇们到了这一天要回娘家,挎着的篮子里放着新麦蒸的白蒸馍或油塔儿,上面点着红红的点儿,还有新麦吊的挂面,那是出嫁了的女子孝敬父母的。有的村里还放电影或请来自乐班,吼一台秦腔助兴。过忙罢最快活的就是孩子们了,吃白馍咥黏面,还能享用舅舅送来的“曲莲儿”,也就是各种各样的花馍,花花绿绿的,有兔子有公鸡还有老虎,这是孩子们的最爱。客人返回时,主人都会送出门外,还要给每位亲戚的篮子里放上几个蛋蛋馍或一罐头瓶米酒作为回礼,不会让亲戚空手而归的。

忙罢结束了,农家人吃白馍咥黏面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苞谷糁子、玉米面馍又成了日常的饮食,他们认为,平日里吃白馍太奢侈了,那是糟蹋粮食。老一辈庄稼人都信奉“丰年要当歉年过,遇到荒年不受饿”的古训,因为麦子太金贵了,那是全家人一年的细粮精食,必须精打细算、细水长流才能吃到来年的麦收。

布谷鸟还在村头田间日夜地叫着,忙罢过后,庄稼人又该忙着种苞谷了,他们就是这样祖祖辈辈在黄土地上耕耘着、劳作着……尽管现在收麦已基本实现了机械化,农家人只需将收割机里已脱粒的麦子灌到口袋里,麦收就算大功告成了。镰刀、碌碡、架子车已成为老一辈庄稼人的记忆,但无论农耕技术、生产方式怎么变,“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是永恒的。民以食为天、人对土地的依赖、土地上的播种和收获是亘古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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