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刚过,春天还在雪里埋着,韩大宝就急不可耐地换下披了一冬的棉衣,穿西服戴礼帽骑上电摩东奔西跑地找羊去了。大宝做事向来出人预料。比如,每年五六月份生意正好时,他关门去省城逛荡,整个夏天不营业;立秋重新开门,刚进入腊月就关门了;开年生意淡,他却天天坐在店里待客。
董苓大着胆子才敢问一句:“没人开门干啥?”
“做生意得守时,没人也得按时开门,宁让主等客,莫让客等主。”拌起嘴来,董苓照样不是对手。
大宝在董苓面前威风八面,看见西门队的鬼三进门来就了,赶紧起身迎接说:“三哥!近来可好?”汉奸迎接日本人就是他这样子,估计他这是从电影里学来的。
“还没死!”鬼三从来都是带瞧不瞧地瞥大宝一眼,“双份!”
鬼三最瞧不起大宝,大宝也知道不敢跟鬼三比。鬼三多厉害,不光黑白通吃,还敢砸派出所,借他韩大宝十八个熊胆挂在身上,也不敢想这事。
“双份羊肉!”大宝装出愉快的样子大声喊。瞧不起归瞧不起,但鬼三肯给大宝面子,大宝知道鬼三图的是只记账不结账的这碗泡馍。别人敢不敢拒绝鬼三赊账没人知道,大宝却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想过拒绝这两个字。他习惯红着脸说:“谁拿三哥有啥办法?当自己女人面敢揣别人婆娘。”大宝说这话多少有点儿无奈,又给自己宽解,“金粟山里有杀不尽的羯子羊,他能吃多少?”
大宝能忍受鬼三赖账,董苓却忍不了,女人有女人的道理,根本不想男人世界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直接说:“三哥,不怕羊汤烫了舌头?只知道吃咋不知道结账哩?谁做生意没有成本?”
鬼三之所以对董苓客气,是一直想认她做干妹子。董苓知道鬼三对自己不怀好意,板着脸说:“谁敢打我主意,大宝就敢像宰羊一样宰了谁。”后面再加一句,“我就敢把狗×的当羊肉炖了。”
鬼三从不把董苓的话当回事,笑笑说:“你是哥的亲妹子,谁敢动你就是活腻歪了。”
董苓吊脸催账,鬼三也从来不恼,回道:“等哥有空了,把信用社眼镜王绑来给你结账,得成?”
这话说过没几天,信用社王主任还真来了,不管哪年哪月的,只要董苓说是鬼三的账,眼镜王全认。
韩大宝一直想做混混,可就是做不来。不过,他骨头缝里多少沾了些混混基因,比如挣两个花三个的败家子德行。这导致他和大多数混混一样,日子总是过得紧紧巴巴的。
多亏了先人会占地方,这三间店正好在镇街中心,不用租别人店面,省下老大一笔费用,这也是大宝心宽的主要原因。他经常说他家这店关门歇业不产生租金,开门营业,钱长了腿一样往家里跑,稍微挣点儿钱,就拍着胸脯喊:“够了,挣够了,该逛了。”关了门,急头急脑地跑去城里。不管逛多久,除了装扮自己,总忘不了买回来几十盘老影碟。他要用老电影教育孩子,还说自己从老电影里学会了不少做人的道理。
这两口子有个好处,只要做了稀罕饭菜,就会打电话叫我。
有一次,我刚进门,就看见韩大宝七岁的女儿和五岁的儿子坐在小木凳上看黑白影碟,两个孩子稍不专心,大宝就吼:“你妈的水绺子就生不出来好娃。你们两个说,敌人抓住了海娃,咋办?
面对刺刀,蛋,你怕不怕?”儿子蛋被他吓哭了,他就抡起巴掌扇蛋的屁股,“靠你给老子争光哩,你尽给老子哭丧哩。”
“打娃咋哩?”我一喊,董苓趁机拉开蛋说:“哥来了,快进来,大宝教育娃哩。”
“不打不成才,小时候,我老子就差打死我了。”大宝边让座边关了碟机。
我故意问:“你成材了?”我在二级抽黄站管内勤,隔三岔五就有一两顿招待饭。有这点儿特权就敢说他,再不愿意,装样子他也得听着。
“不是我老子的巴掌,羊肉泡馍这绝活我能学会?”大宝说道理时,嘴能翻出花来。
董苓见到我是真心欢喜,笑脸明媚灿烂。大宝的笑脸显然是摆弄出来的样子,眼角虽有笑纹,眼光却是冷的。
“哥,烫面油饼,软和得很。”端饭菜时,董苓顺手拿出来半瓶子西凤酒。
大宝吊着脸说:“你还真舍得?没说喝酒,就敢拿出来了?”
混混有个通病,就是说话不留情面,再涩口都说得出来。有一次,他给裤子婆娘说:“嫂子,让兄弟给你注射一针营养。”婆娘不知道啥意思,傻乎乎问:“啥营养?”他笑着说:“不要钱的高蛋白,快上炕。”婆娘说:“怎么注射营养还得上炕?”猛地回神想开了,扬起手捶他,大宝趁机就得手了。
“哥轻易不来,喝两口,你们兄弟俩高兴高兴。”
大宝嘟着嘴说:“那就喝吧,看看还有啥稀罕东西,都拿出来让软哥见识一下。”
多亏我平常打交道的人多,练就了一张厚脸皮,一般人受不了这几句话,我却不管,就是要喝酒,他心疼活该。整块给裤子婆娘送羊肉,咋没见他心疼过?
“不是舍不得让你喝酒,是受不了这婆娘对你好。你进门前,她就跑去门口瞭过三五趟了,还问我是不是打错电话了。你说说,这婆娘是不是有了外心?”当我面说他婆娘对我好,这种男人还真少见。
“我对谁都不好,谁也别对我好。”董苓吊着脸给我续酒,“信用社那骚狐狸才对哥好,哪里轮得上我?”
“咋哩?”大宝脸一沉,“轮不上你,还吃醋了?”
“哥在这里,你就不会说两句好听话?就知道整天学驴叫。”
气极了,董苓才顶这么两句。
“好你个鸟婆娘,反了不成?”
董苓不看他,头一昂说:“我只敢反鬼三,哪里敢反你。”
这句话等于揭了大宝的短处,他受不了,开始挽袖子,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一会儿,两口子就开战了,两个娃旋即哭叫起来。
也许有我在当面,董苓并不十分怕他,手脚嘴巴全用上了,一口下去大宝就哇哇乱叫。我不好明显帮董苓,但我会抱住大宝,让他施展不开拳脚,董苓就占了便宜。不过,第二天,董苓准是熊猫眼,见了我还不忘招呼我:“哥,啥时妹子给你摊煎饼?”
听得我心里疼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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