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帽常戴,吃亏常在。”
戴厚英对这句话作了这样的注释:
“破帽子好,可以戴得时间长;吃亏好,可以活得时间长。”
戴厚英还“总结”了戴破帽子的“三大好处”:
“其一,破帽子没有人抢,没人偷,戴得长久。
“其二,天底下总是破帽子多,新帽子少,因此戴破帽子显得‘大众化’。
“其三,戴破帽子的人没人看得起,因此也没有人嫉妒和排挤。”
戴厚英的父亲,正是戴着右派分子这“破帽子”,过着“吃亏”的日子。
父亲错划为右派分子,对戴厚英的人生道路和创作道路,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
由于戴厚英成了右派分子的女儿,她此后曾长期处于“二等公民”的地位,在政治上得不到信任和尊重。尤其在“左派”掌权的“文化大革命”那些年月。她背着“右派子女”的沉重的十字架,艰难地在人生道路上喘息着蠕行。
戴厚英的作品,一直充满悲剧色彩,究其原因,也源于此。尤其是在她的代表作《人啊,人!》中,戴厚英描写了主人公何荆夫在1957年因所谓的“用资产阶级人性论反对党的阶级路线,用修正主义的人道主义取消阶级斗争,用造谣中伤攻击党的领导”而被打成右派分子,从此开始人生的坎途。其实,何荆夫身上,有着戴厚英自己的影子。
其实,从戴厚英的生活和创作道路可以看出,1957年那场所谓的反右派运动,不仅仅使五十多万无辜的右派分子贬为“贱民”,而且还深刻地影响了下一代——右派分子的数百万子女。
戴厚英后来坚定地、勇敢地用她的笔与“左”先生们鏖战,就在于父亲被打入“另册”后,使她看透了“左”的危害和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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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戴厚英写《非命》(6)
“一个人头上一颗露水珠,各人享的是各人的福。”
“自己跌倒自己爬,指望人家是瞎话。”
家乡流传的富有哲理的话,使戴厚英明白“一切靠自己”。
人穷志不短。从小就在逆境中遭受磨难的她,练就了倔强的性格。她不知逆来顺受,却只知逆风行舟。她很早就饱尝了“左”的苦难。她懂得了奋搏的含义。
戴厚英曾这么说:
“父母给了我一个不安分的血型‘O’。一个永远画不圆的圆圈,一块什么也不长的石头,这就是‘O’。”
“既然淮河哺育了我,我就应该俯首帖耳地做她忠实的女儿。”她是家中唯一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她的姐姐是文盲。尽管祖父以为女孩子不需要读书,她还是哭着要念书。
她从小学念到初中。从进初中开始,她就住校,离开了家。父母称她为“孤雁”,远离了雁群。
戴厚英却说,她其实不是“孤雁”,她的心一直和“雁群”紧紧系在一起。
淮河的大水,冲走她家仅有的一点财产。于是,家道中落。
她从高中起,靠助学金生活。
“孤雁”越飞越远。1956年,她考入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因为念师范每月有十二元五角伙食费和三元零用钱。
戴厚英说:“我这样一个来自贫苦地区、贫苦家庭的女孩子,能够上大学,我一直认为是因为新中国给予的。我对解放了的新中国,确实是充满感情的。
“我在上海念了四年大学,不知道上海最大的百货公司在哪里!我从来没有到过上海的南京路!因为我只靠每月三元的零用钱生活。买了书,买了纸、笔,就没有钱了。
“我穿的是母亲手缝的用靛蓝染色的龙头布衣服,完完全全是一个乡下姑娘的打扮。一点也不错,我确确实实是一个乡下姑娘,一棵路边的小草。”
她唯一的嗜好是读书。在大学里,她徜徉于书山报海之中。她的胃口好大,贪婪地“啃”掉了一部又一部中外文学名著。她担任过系学生会的文艺部长。
她提起了同学沙叶新。后来,沙叶新成了上海著名的剧作家。她说:
“我跟沙叶新在一个系里。我们曾同台演出,我演他的妈妈!”
她编过校刊的文艺副刊。她在校刊上发表过一首歌颂青春的散文诗,被《光明日报》转载了。这是她平生迸发的第一颗文学火花。她第一次领取五元稿费。这对于一个穷学生来说,是终生难忘的。
1960年,她毕业了,分配到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的文学研究所。
她住进上海巨鹿路上海作家协会的集体宿舍。
一间小屋,三位女友同住。
她这样形容自己当年的形象:
“短头发上扎一根橡皮筋,对襟棉袄,那件旧花布罩衫还是一位同学送给我的。我大学毕业了,还是一个乡下姑娘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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