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离摊了摊手,撩袍坐下,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泯了一口,“我是打听到一些消息。但正如姚长史所言,我非军中之人,却随意探查军中之事,都能以细作论处。他若是知道,只怕会对你二人最终通过考校有所质疑,甚至不让你二人入军。那岂不是凭白害了长兄!”
“可若我二人入不了玄甲卫,那又该如何?”商荇给商离续了茶汤,“小九,你就告诉六兄吧。”
韩凛朝商离摇摇头,“小六,睡吧,明日还要起早,莫要为难阿微。她兴许也是猜的,作不得数。”
商离连忙道:“没有经过多方证实的消息都只是道听途说,并不具有真实性。若是因为我的消息,而让你们输掉考校,我又该当如何?还不如,你二人什么都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韩凛取走案上的茶盏,“夜深了,莫再饮茶,你也早些去睡吧。”
商荇还是不死心,“既然来了,就没有输掉的道理。来日回了洛阳,我也算是衣锦还乡。”
韩凛和商离瞥了他一眼,各自离开,留他一个人抱着那身劲装,长嘘短叹。
“阿兄想知道吗?”商离立在檐下,巧笑倩兮,一弯美目盈盈于水,“还是说阿兄已经知道。”
韩凛摇摇头,抬头却见天又飘起雪来。
立春之后,飘雪依然,冀北的冬日总是要长一些。
“天又冷了,信都的雪总是下不停。”商离嘴角上扬,“明日我给长兄和六兄准备了干粮,要记得带上。营中的饭食并不充裕,家中还有就先带着,吃饱才有力气。”
韩凛温声应下。
可翌日出发时才发现,商离给的干粮是满满的一大包,除了麦饼和肉干,还有一件罩在大氅外的斗篷。商荇嫌重不肯带,被商离一个眼神瞪回去。
“水囊里装的是姜汤,还是热的,只有一半,等到了军营喝完,记得装满水。”商离把御寒的冬衣也给他们带上,“莫要染了风寒,输了考校回来哭。”
商荇接过水囊和冬衣,愣了好一阵子,突然感慨道:“小九这模样让六兄深有感触,你似乎长大了不少,都懂得操持一个家。这才几日光景,你与长兄日日练武,你却把屋舍打理得井井有条,思虑周详,处处妥帖。六兄委实是惭愧。”
商离冷哼,“你是在说我婆婆妈妈?”
商荇把韩凛推出去,“你来说,你说什么小九都不会反驳。”
韩凛把冬衣穿上,柔声道:“等我们回来。”
永安九年,立春后第二个旬日,万物复苏,征北军每年的入军考校如期举行。
春寒料峭,大雪纷飞,又是一个不利于播种的春日。
韩凛和商荇各自背着商离准备的干粮,走进冀北大营。
从军,对韩凛意味着即将承受韩充给征北军带来的所有伤害与苦难,可他别无选择。定国公从韩充叛离之后,对韩凛从军的决定从未改变过,这不仅仅是陇西韩氏的复兴之路,也是韩凛必须经历的成长。他是韩充唯一的嫡子,韩充所犯的错,他无法偿还,但他却必须面对。他今日不面对,不解决,日后在朝堂之上,他亦是无法规避。是以,定国公痛定思痛,决定在他还未入仕之前,把他扔进这个血肉模糊的幽州城墙之内。
“小六,你准备好了吗?这里不是风圣军的西山大营。你也不再是商家的小六郎,所有加之于你身上的风刀霜剑,都是因为我。你现下退出还来得及!”韩凛望向两侧执戟而立的士兵,他们肩背笔直,但眼眸之中燃烧的熊熊烈火,是不加掩饰的恨意,连冰雪似乎都在此刻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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