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雁的脸已红如晚霞,难以置信地望着卫亚莲,这么一番动人真挚的情话,比过去那些男男女女的追求者还要具有震撼力,而这位哑巴姑娘甚至只是陈述出一件未曾被否定的事实罢了。
「我…」声音变得有些尖锐,沈君雁清了一下喉咙。「我明白了,以后我会…多加注意。」
卫亚莲眼底泛光,唇边带笑,轻轻地点了头。当她跪在脚边、专心地处理着右小腿再度撕裂开来的伤口时,沈君雁不由得想起先前心里的疑问。
对了,我便是这样子喜欢上她的。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呢?五年?还是六年?这名哑巴小姑娘第一次来到边塞军营的当夜,天幕残月如勾,大地彻骨幽冷,她为帐内四名喝醉后正东倒西歪地香甜熟睡的女子盖好棉裘,走出帐棚时随口问着守卫方才是否有人来找她,卫兵回答是几名小兵带着军妓过来,见沈君雁已收了四名女子,便转而将人往将军帐棚里送去。
沈君雁闻言,难得面露诧异之情。卫一色并不需要女人侍寝,卫一色更不喜欢见到女人侍寝,每遇军妓巡营的夜晚,总能见那名少年将军冷着一张俊容于帐内独饮,可这次却一反常态没将人遣走,反倒留着军妓过夜了?若不是内头还睡有四名姑娘,沈君雁真想去找卫一色弄个究竟。
隔日早晨,固定的军情会议结束后,向来不近女色到令人忧心的将军,忽然向外头士兵唤了声“带她进来”。沈君雁与几名将官狐疑地看着一名瘦弱清秀的少女缓步走至卫一色跟前,然后,最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卫一色的手霸气一拉,那名少女便娇弱地坐上了将军的大腿,不见抗拒,秀容晕红,安静地依偎在卫一色怀里。
那幕亲密画面让其它将官露出心领神会的浅笑,一些旁枝末节当然可以略过不提,沈君雁却是紧皱修眉,神情严肃,这傻将军可真不知死活。
卫一色拥着少女朗声道:“这是哑莲,我的…侍从。传话下去,此后你们必要以礼待之,若有人对哑莲心存冒犯,便等同于对我卫一色的污辱,懂吗?”
懂吗?沈君雁的舌尖在嘴中绕了一圈,卫一色倒是把卫子明的口头禅学得透彻,那句简单的反问威势如阳,雄风震敌,和缓沉着的嗓音里,一股坚强果决之气甚剧,莫说乐见其成的将士们下意识便齐声应答,连沈君雁也得承认卫一色确实为率将豪杰。
于是,当所有将官离去后,帐棚内只剩下三名心思各异的人。
高坐案前、一身银白轻甲的武将,长眉星目,面白无须,虽颊带刀疤却俊伟不凡,一眼即知必为当世英杰,盖世英豪;坐于其腿上的少女,布衣裹身,文静内向,娇颜婉容,一双水润黑眸盯着自己抓住将军衣领的手,颇有惊弓之鸟、失亲麋鹿之感;最后一人,身形颀长,青衣儒袍,棕眸隐约含雾,邪魅深邃,一张脸庞生得绝伦逸群,道是娥眉红颜也未必有这般冷艳妖华的相貌──此三人,一为沙场英雄,一为无比之士,一为哑巴孤女。
武能威敌,文能附众,柔能安士。
然则,三人皆非男子。
“将军,请听君雁一言。”有外人在场,沈君雁只好维持主从礼仪,恭敬道:“有女子终年在此,不仅扰乱军心,更有损士气,将军素来品行高洁,何苦为一名军妓招人诟病,他日甚至授人以柄?过去卫老将军严禁将官收妓纳帐,其一片苦心断不可废,将军为卫老将军之子、今日我军之元帅,自该以身作则,洁身自好。”
傻将军,妳就不怕自己的身份露馅吗?沈君雁急得暗地咬牙。
“沈军师。”卫一色一扫雄武霸悍之气,神情温润,语气温和,这才是她真正的面貌。“你曾教我,治军之道在于合之以文、齐之以武,只要我能以宽厚仁爱凝聚将帅之心,以军纪军规统一军队的行动,则军不乱、士不馁,焉有招祸之理?”
“将军,治军甚难,一个环节出了错,便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进而导致战争失败,而能强化从严治军的意识、维护军法不可侵犯性者,唯有从将军的个人素行开始建立。此一军妓──”
“沈军师,她叫哑莲。”卫一色的声音十分温柔,充满温情与真诚,是一道听了让人再也不觉寒冷的嗓音。
沈君雁不禁看向在将军怀里缩着身子、正沉默地望着自己的少女。她突然想不起自己方才说到哪里了,哑莲的眼神极为清澈,使眼底的情绪更显清晰,那是悲伤还是怨怼?沈君雁觉得有些惭愧,自己正对一名孤苦无依的少女赶尽杀绝,可为了守护将军的秘密、也为了不让更多人卷进这个惊世骇俗的麻烦里,此时的狠心是绝对需要的。
“──这名女子,任何女子,断不可留于营中。”
卫一色正要开口,哑莲却拉了拉她的领子,示意该让自己下来了。卫一色脸微红,歉然一笑,松开拥着她的手臂。哑莲站回地面后,提笔在案前纸张上挥毫,沈君雁惊讶地微挑起眉,没料到这名边塞的平民姑娘竟还懂得写字。
“只要能为军营做出贡献,就可以留下了吗?”这是哑莲的疑问,哑莲的条件,哑莲的坚韧,是哑莲决定要由自己掌握命运的一刻。“我一定会学习,用能力抵销身为女子就得被你赶走的事实,沈军师。”
沈君雁出神地望着那些字迹,看得出书写者幼少时必是仿习颜真卿字体,挺直奇伟,道劲秀新,丝毫不像女子的笔画,处处讲究勾勒按捺的顺序,比秀才书生更独具一种求好心切的洁癖。
奇特的小姑娘,脾气似乎也不太好呢。沈君雁看向卫一色,只见那名憨厚的将军微微一笑,定是对自己的惊艳了然于胸,毕竟过去为了纠正卫一色的字体她可谓是不遗余力。轻叹一声,难以坚持赶人的念头,沈君雁慨然道:“将军择善固执,非言词能动,君雁孟浪,还请将军恕罪。”
──从此,万缕柔情竟是扎了根。
沈君雁时常会远远地看着她,好奇她的心态与想法,揣摩她无能言语的一颦一笑,从她逐日成长为秀丽端庄、身形婀娜的女子,到她倾心于卫一色时神采飞动的那瞬间,直到现在自己仍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被她发现身份之后,沈君雁偶尔望着她与卫一色相处的样子,望着她一再磨练自己不为了留在营中受人保护、只为了能更加帮上卫一色的忙,心里会想,妳明知将军是女子,为何还能如此不计付出?将军一生也不可能回应妳的心意,妳明明很清楚…妳明明也知道我是女子,为何就不能稍微移开目光到我身上?
如果是我,定能让妳幸福。
卫亚莲冰凉舒服的手心贴在沈君雁额头上,打断了她的神游。
怎么了?微微偏头,关怀地望着,不需要表示,卫亚莲的眼睛早已说明各种答案。
沈君雁抚摸腰际那块龙凤呈祥,感受着伴随自己多年的纹路,似乎也能触及到一股勇气。「我在想,若这毒不能解,妳见我变成丑八怪,会是什么心情…?」
怔了半晌,卫亚莲才以似其为人、婉约柔和的手势回答:“尊敬。”
沈君雁放声长笑:「看来不是我想当将军的军师,是妳希望如此。」
卫亚莲摇摇头,粉色唇瓣勾起一抹苦笑。“若妳会变成丑八怪,定是妳先选择了当将军的军师,而不是当那名总把我放在心上、比谁都还喜欢着我的君雁。”
第 29 章(下)
清夜,新月悬空,沈君雁在听闻庭院传来第五次破裂的音律后,终于忍不住撑起身体,面露不悦地打开房门,打算教训一下大半夜弹着一曲破声残音的《凤求凰》、铁定是不想让人安睡的某位御封琴师。
「沈军师,妳又乱走动了。」走廊传来卫一色的声音,尚未转头望向来者,对方已搀扶着她再度进房。「平时见妳一副懒骨头,怎么偏在受伤时如此不安于室?」
人之声音犹如天地之气,而如卫一色这般远听声雄、近听悠扬的嗓子,便足可称为最上品。沈君雁突然想起过去几次听她发怒时的嗓音,如阴雷起地,使众人闻之色变,又想起下午恩威并施、软硬相逼的卫亚莲,心里有些忌惮,遂一反常态,极是温雅地道:「宋小鬼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弹首简单的曲子却扰得我心烦,想去叫她安静一点。」
「宋小妹妹一弹《凤求凰》,同在院里的鸯生姑娘便会弹起《孔雀东南飞》,妳说宋小妹妹会不会恼火?」卫一色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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