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与公孙允正快步奔跑在江北密林当中,前时山媪飞入北林,恰似一只山鹰般自树冠上滑过,两人硬是埋头在樟树的密须中,大气也不敢出。
幸而江灵护佑,那老妪气急败坏间竟也未能发现这树上二人,只是往北继续赶去,二人便也看到了陈戟儿带着二十人与项燕汇合,继而陈氏小子北向而来、项燕西向而去的情形。
及到二人向西奔得数百步,又北向百余步后,终在一处高树背坡下寻得众人。
“良客来矣。”公孙当先拱手,对着疯牛、戎芷笑言:“我与鸦依稀见到,那吕不韦虽率景氏大部顺江水而下,却有一赤甲骑将、另与那使双戟的景氏贱仆,共率依稀四十人,往西面、北面分开来寻我等。”
疯牛撇嘴挠头,嘴上道着“却未听闻文子对此安排”,一边来问鸦的看法。
“牛夫子,我与公孙公子路上商议了,确是良客登门。”鸦也不做耽误,严肃来禀:“那吕不韦与哨骑大将已然未把这赤甲骑将的话放在心上,皆去东面争功。此处剩余的四十余人又分作两拨,景氏中技击为首的山媪却独自北走,我等定能一一将其击破。”
见戎芷闻言颔首,鸦又说道:“击破一贼后,又可零星放出几名逃兵,去与那吕氏子与哨骑统领报信,继而吸引其人并向我等而来。也好过在此苦苦等待贼子发觉,乃是占得几分先机。”
话语即毕,那疯牛竟当场假意抹起眼泪来,说着什么不愧卬与文子将你拉扯这么大,家中小子有了出息之类的胡言乱语,惹得背后一众秦宫侍女莺笑连连,鸦满面通红而已。
待得疯牛终被戎芷一道冷眼打断了滑稽,其人连忙在这密林当中下令:“鸦并从众秦人、齐国别墨、伤者在此等候,公孙与卬及庄震手下往去江边迎敌!”
话音刚落,疯牛脑海所想的齐整喏声只是零星响起,四下里却是一片牛夫子、墨家先生、兀那别墨的话语纷至沓来。
当下落了脸面,疯牛只有挂了一张文子般的冷面皮,指了指鸦,让其来言。
“牛夫子,公孙公子先前所言,刑夫子的首级便是被这使双戟的竖子斫下的。今时今日,天予其时,小子只望亲手为刑夫子报仇!”
疯牛闻言便觉有理,乃是点头应许,说着就让司马满与蒿里飞留下照看秦人。
不待二人言语,那带着幕蓠的秦人公主越众而出,嫣然施礼。疯牛才恍然发觉,方才人群中那柔声细语一句的墨家先生,便是此女所言。
倒好似逃脱在天地间,这小女子的脚步都变得稳当了许多。
“墨家先生,我等秦人久居西陲,搏杀在戎狄之间,即便是女子,也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何言让我等受人保护、在此等待?”
那湟姐闻言犹豫片刻,倒也按住双剑站定在秦人公主身侧,以示支持。
“此地众多追兵,十之八九是为我而来,如何看诸位先生在前拼命?况且先前闻得先生与鸦壮士所言,击破追兵恰是为吸引其主力而来,若我不能出面,又如何取信于那吕氏与哨骑焉?只怕弄巧成拙。”
疯牛闻言讷讷,只好看向戎芷征求意见,反是这黑发老者,微笑抚须,只言让那侍女中的伤者留在此处让他看护。
那疯牛不好白眼去瞪戎芷,唯记得药人之事,也只好教秦人公主万生小心,且在队伍当中去做掩护。
憋了一肚子邪火之间,忽地想起先前有人怪声怪调地叫他兀那别墨,乃是瞬间火起,跳在那坡上,往人群当中巡睃。
倒是那衡冲,绑着绷带躺在那里,仍不住用下巴去点,口中嚷着“世父,且在那边”。
田梁倒也坦荡,此时仰着山羊胡、迈着四方步走将出来,与秦人公主、戎芷分别见礼,方才来言。
“兀那别墨,汝是觉得吾等受楚人卜尹所托,须在此被人看管,是否?”
疯牛冷笑一声,作势便要去取背上的樵斧,冷言来道:“沂山首伟,你自知如此,何故又来问卬。却是想在此处先被卬砍了吗?”
那田梁闻言也不气恼,唯抬指迎向疯牛,一副高人气度来言:“少智蛮羊,无怪辗转于徐州方寸之地。吾受卜尹所托之事确为阻碍汝等,那日所托之事已毕,吾技不如人而已。其事也毕、其途也穷,吾不意秦人别墨专美于前,愿事安国君贵女,布墨经于咸阳东门之上,行大道于秦国庙堂之中。今所志在此,安能屈于人后?大丈夫意取尊荣,奚以耻为?与其戚戚而待亡,孰若汲汲而图功?”
言罢再拜秦人公主,那小女子却被一席话镇住,慌忙摆手。
“田先生,我养不得门客的,却是误了先生前程。”
田梁也不在意,只是肃言道:“贵人切勿妄自菲薄,田某不过天地间一散棋尔,今时未展所能。他日成功,还望贵人莫要推辞。”
戎芷本欲阻止,眼见田梁也不强求,却是想着能有齐墨助力,便也不再言说。
那田梁复又转向目瞪口呆的疯牛,厉色道:“裸身别墨,今日不欲吾等前去,却是怕抢了汝的功劳吗?”
疯牛也是江湖豪客,却未曾见过这般光明正大般言说自己要取富贵的,只有说着好不要脸,一面同意了带着齐墨前去迎敌。
如此这般,终是确定了由蒿里飞并着司马满在此看护戎芷、医者与一众伤者,疯牛、公孙允、鸦与秦人公主,并余下两名水匪及众齐墨秦女,共赴林外北向御敌。
及到众人各着兵刃在手,在藤蔓缠绕、巨树参天的林子中快步前行,终是于一处野地,依稀听闻前方人语响动,方才镇定停驻,乃是依着巨树灌木,布做了一个口袋,等待楚卒来钻。
当是时,林中青雾笼索,天地间透不过半点天光,悉悉索索的兽行声响伴着前处楚卒挥刀破草的风声一并传来,显得整座密林愈加寒瘆。
疯牛招手教公孙与鸦一同猫身前去,绕了两百余步方才来到楚卒的前面,静声伏卧在灌木里来做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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