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让·克塔尔餐厅,我倒头就睡,睡了差不多整整十一个钟头。然后,我刷了我两个星期都没刷过的牙,洗了个澡,把头发剪短,从当铺取回我的衣服。我有两天的闲暇时光,我甚至穿着最好的衣服回到让·克尔塔餐厅,靠在吧台上,花了五法郎买了一瓶英国啤酒。我曾经在这儿当过奴隶中的努力,现在却是客人,这种感觉很奇怪。鲍里斯对我离开餐馆感到很可惜,因为我们当时形势大好,有机会挣大钱。我后来收到过他的信,他说自己每天挣一百法郎,和一个正经的姑娘在一起,而且那姑娘身上一点也没有大蒜味。
整整一天我都在我住的街区闲逛,跟每个人道别。就在这天,查理跟我讲了以前住在这里的守财奴鲁科勒是怎么死的。很可能查理跟往常一样是在编故事,不过这个故事也挺有趣。
鲁科勒死的时候七十四岁,就在我来巴黎前的一两年,不过我来到巴黎后,这一带的人仍会提到他。他虽不及丹尼尔·丹瑟[1]这样的人,但也是个有趣的人物。他每天早上到巴黎中央市场捡烂菜,吃猫肉,把报纸当内衣裤穿,用房间的护壁板做木柴,用麻袋给自己做了条裤子—可他在外面的投资却有五十万法郎。我要是能认识他就好了。
和许多守财奴一样,鲁科勒走到这般凄惨地步是因为钱都被骗了。有一天,这一区来了个犹太人,是个精明的小伙子,看着就像生意人,他有个绝妙计划,可以将可卡因走私到英国。当然,在巴黎很容易买到可卡因,走私可卡因本身也不难,只是总有一些叛徒会向海关或警方泄漏计划。据说,恰恰是贩卖可卡因的人会做这种事,因为走私贸易是由一个大型联合集团控制,他们不想有人和他们竞争。然而,犹太人发誓不会有危险。他有办法直接从维也纳买可卡因,不走一般渠道,也不会被敲诈一笔。他通过一个在索邦大学读书的波兰小伙子联系到鲁科勒,波兰人称如果鲁科勒肯出六千法郎参与这个计划,他就会出四千法郎。这些钱加起来能买到十磅可卡因,足够在英格兰发一笔小财。
波兰人和犹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从鲁科勒手中抠出钱来。六千法郎不算很多——他还有更多钱缝在房间的床垫里头——不过对于他来说,拿出一个苏也会让他心疼不已。他们俩连着一个礼拜围着他转,先是解释,然后威胁,再是哄骗,又是争辩,最后甚至跪下来求他出钱。这老头徘徊在贪婪与恐惧之间,几乎快疯了。他一想到可能会赚到五万法郎,就禁不住内心的狂喜,但又不想用自己的钱冒险。他抱头坐在角落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有时又痛苦地大声喊叫,他也会经常跪下来(他非常虔诚)祈求上天赐予力量,不过一直下不了决心。但最后,很可能是因为筋疲力竭,他突然就屈服了。他撕开藏着钱的床垫,把六千法郎给了犹太人。
犹太人当天就带来了可卡因,接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不出所料,鲁科勒的大吵大闹让走私可卡因的事在这一带传开了。第二天早上,警察就到酒店进行突击搜查。
鲁科勒和那个波兰人急得焦头烂额。警察在楼下,从下到上依次搜查每个房间。桌上有一大包可卡因,无处可藏,而他们自己也无机可逃。波兰人主张把东西扔出窗外,但鲁科勒坚决反对。查理告诉我他当时在现场,说他们试图拿走鲁科勒的那包东西,可他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像个疯子一样不肯放手。虽然他已经七十四岁了,但因为恐惧他野性大发,宁愿坐牢也不愿扔掉他的钱。
最后,当警察搜到他们楼下一层时,有人出了个主意。与鲁科勒住同一层的人有一打帮人出售的香粉罐头,有人建议把可卡因放进罐头冒充香粉。香粉被急急忙忙扔出窗外,然后装进可卡因来替代,罐头公然摆在鲁科勒的桌上,好像没什么需要隐藏似的。几分钟后,警察来搜查鲁科勒的房间。他们敲了敲墙壁,看了看烟囱,拉开抽屉,又检查了地板。他们什么也没搜到,就在他们准备放弃搜查时,检查员注意到了桌上的罐头。
“喂,”他说,“看一下这些罐头。之前我没留意到,里面都是些什么,呃?”
“香粉,”波兰人竭尽全力平静回答道。但就在这时,鲁科勒因为恐惧大吼了一声,警察马上就起疑心了。他们打开其中一个罐头,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检查员闻了闻,说他觉这是可卡因。鲁科勒和波兰人开始以圣人的名义起誓,说这些不过是香粉。但这没用,他们越是抗议,警察就越是怀疑。两个人被带到警察局,半个街区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在警察局里,鲁科勒和波兰人被一个警长审问,那一罐可卡因则被送去检验。查理说鲁科勒大哭大闹的场面简直无法形容。他哭泣,祈祷,说自相矛盾的话,还突然指责波兰人,声音大得半条街之外都能听到。警察们几乎忍不住要笑他。
一个小时后,一个警察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拿着着那罐可卡因和一张检验单回来了。
“这不是可卡因,先生,”他说。
“什么,不是可卡因?”警长说。“那,这是什么呢?”
“是香粉。”
鲁科勒和波兰小伙被当场释放,虽然被免了罪但他们非常生气,因为那个犹太人骗了他们。后来,当这件事平息下来后,人们得知原来那犹太人用同样的手段骗了这一区的另外两个人。
即使他的四千法郎打了水漂,波兰人还是很庆幸自己免除牢狱之灾,但可怜的鲁科勒彻底崩溃了。他一回家就倒在床上,整整一天和大半个晚上,人们都能听到他拼命敲打东西,嘴里念念有词,有时甚至扯着嗓子喊道:
“六千法郎!耶稣啊!六千法郎!”
三天之后,他中风了,两个星期后,他死了——死于心脏破裂,查理这样说。
注 释
[1]丹尼尔·丹瑟(1716—1794)为英国历史上有名的吝啬鬼。(译注)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