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年初三起,皇帝的病情,日惡一日。裴當到內閣宣旨:命太子攝事於文華殿,應有何儀節,著內閣具奏。
「不須別定儀節,照東宮監國的成例,略加變通辦理好了。」
東宮監國,一切內外軍機、國家大政,悉由東宮裁決,同時奏聞行在。皇帝如今在文華殿暖閣養病,太子又在文華殿攝事,近在咫尺,有難以裁決的大事,不妨就近在病榻前請旨。這就是變通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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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榻前面,雁行般跪著四個皇子。領頭的自然是太子,接下來是僅小太子一歲的皇二子德王見潾;生在南宮,十三歲的皇五子秀王見澍;太子的同母弟,十二歲的皇六子崇王見澤。其餘三皇子,年紀太小,未曾宣召。
宣召這四個皇子,是來聆聽遺囑,主要的當然是對太子。「見深,」皇帝的聲音微弱,「我可要把天下交給你了。」
一語未終,太子失聲長號,俯伏在地,痛哭不止。這一半是父子天性;一半也是阿菊所教導:「你要儘量想傷心的事,到時候就會有眼淚出來;越想越傷心,眼淚就會越流越多。」太子此時想皇帝在沙漠所受的苦楚,南宮所受的委屈,也想他自己幼年所經歷的種種遭遇,真個淚如泉湧了。
「別哭!這不是傷心的時候。」
由於語聲太低,又因太子一哭,他的弟弟們受了感染,亦無不大哭;而在別室待疾的皇后與周貴妃,亦復嗚咽不止,因此,皇帝的話,太子全然不能理會。
「太子,太子!」裴當半跪著為太子拭淚,「萬歲爺有要緊話要交代。」
等太子漸漸收了淚,皇帝便又說道:「大明江山是列祖列宗傳下來的。創業維艱,到你手裏,大概可以守成了。可是守成亦不容易,你不可掉以輕心。」
「是。」太子很吃力地答了一個字。
「國家大事,有宰相,我把李賢留給你了;彭時亦是好的。」皇帝喘息了一會又說,「陳文早年在我身邊,去年入閣以後,聽說跟李賢不甚和睦,你要留意。」
「是。」太子期期艾艾地說道,「兒子要替他們調和;如果調和不成,兒子自然聽李先生的話。」
「不錯。」皇帝點點頭,「你很明白。照這樣子,我走了也可以放心了。」
一聽這種訣別的話,太子復又泫然欲涕。裴當輕輕喝一聲:「太子!」警告他勿哭。
「過來!」皇帝眼望著太子說。
語聲過低,太子沒有聽清楚,裴當便加了一句:「太子請到萬歲爺身邊來。」
等太子膝行而前,皇帝舉起一直按在腹部的右手,想握拳握不攏,因為手指浮腫得連關節都不分明了。最後他將手擱在太子肩上,用極低的聲音說:「我最後交代你兩句話,一定要記住。」
「是。」
「第一,權柄不能下移,一定要在自己手裏抓緊。」
「是。」
「第二,觀人於微,尤其是在你左右的人,」皇帝接著又說,「看人不可只看表面。」
「是。」太子將皇帝的話,在心裏默唸了兩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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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一定要抓緊!萬歲爺的話,可真是金玉良言。」阿菊說道,「不過,你還得要讓人家知道,權柄是在你手裏,人家才不會生妄想。」
「那,那該怎麼樣才能讓人知道呢?」
「法子多得很,最要緊的是說一不二,就算錯了,也要錯到底;如果你錯了,別人一說,你馬上改過來,那樣子就不是你自己作主。久而久之,人家認為你錯了,連說都懶得跟你說,照他自己認為對的去做,豈不是無形之中權柄就下移了?」
「嗯,嗯!」太子將她的話想了一會,頗有體會,決定要試一試,「你叫王綸來!」
「王綸看他的錢老師去了。」
王綸的「錢老師」,指侍讀學士錢溥。他亦是許多掌權的太監的老師,因為他早年在內書堂掌教,循循善誘,深得那些小太監的敬愛。當年的小太監,如今大多出頭了,經常來看老師;有疑難大事,亦每每來向老師請教。王綸這天來看他,就不是尋常的問候。
「皇上快要壽終了,從明天起由太子攝事。」
「我知道,內閣已經發了上諭。」錢溥又說,「恭喜你啊!太子一接了位,司禮監當然是你。」
「那也是靠老師當年的教導。」王綸問道,「皇上駕崩了,照喪禮:『宮中,自皇太子以下及諸王、公主,成服日為始,斬衰三年,二十七月除。』三年之喪,自然不能婚娶,太子納妃怎麼辦?」
錢溥想了一下答說:「皇上一定會想到,遺詔必有交代,當奉遺詔行事。」
「是。」王綸問道,「能不能請老師擬個遺詔的稿子?」
錢溥一愣。「這是內閣首輔的職司。」他說,「他人何得擅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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