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称呼你?”
“称吕列(Lyrel),叫卢(Lou)也行,取决于交谈的决心。”
罗艮蒂瓦又言:“吕列,往来的商路一定有很多阻碍吧?”
“路途很长,走海路久了,不知道马的耐力,更不知道一天能走多远。时间一长,一远,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都不能预料在内。”吕列说话断断续续,偶有支吾,“但姑娘你要知道,比起这些,做生意虽然利益为上,朋友也是很重要的,他们的价值对于我来说不能以金钱衡量。”
萝莉也有意见,“你的弗语还很不错,听着很舒服。”
“谢谢,我在虞曦南岭沿海一带,跟洋馆的弗兰格亚人学过些,如果闹了笑话请见谅。”商人请饮口水,拿起皮袋拔塞,仰头正酣,不一会才再说:“姑娘也是本地名门的千金吧?”
“嗯,拉兰诺斯的娜莎。”
“我现在遇到麻烦,怎么说呢?”大小姐使得卢先生眼前一亮,“虽是商人,生在数千弗里远的静谧之地,那里的梨子水多鲜甜,是用当地流淌的一条河养的,当地善于制陶,当地人称为沥陶。”
娜莎听闻来了兴致,也说说当地的源头,“梨倒是闻所未见,听着好吃。我们所在的潘诺很老很老,以前叫裴诺禄尔(pernoiruev),作为佩尼萝的偏远地带所在,受蛮族入侵,逃难的人纷纷躲到这里,裴诺禄尔是当地的武官,他率难民武装起来击败入侵者,由此修筑木堡,建立村庄,抵抗了很久,就现在而言也已经有一千二百年历史。”
“我想沥陶一地会比你们更长些,差不多一千八百年前,当地就来了不少逃难的工匠,想必就知道有不少优秀陶工。岁月不知如何搬弄这片大地,直到今天,它就已经成为规模不小的城市。”吕列·卢说出一个对当地人说惊人的数字:“沥陶在时局动荡之前,我想至少二十五年前,听一些当官的人说,至少八九万人住在当地。”
“那应该是类似于巴忒和昂孔这类的城市了。”克黎榭挠挠两眼之间,鼻梁之上的地方,“那可是歌昂省和阿凯黎省的省会,也有差不多人口,自陛下头一次下令全国查清臣民人数以来,王政六百七十五年十一月,两地都有八万多,昂孔临近九万。”
“那现在呢?”娜莎看出吕列眉间的隐痛。
“估计不到五六万人。”卢先生麾下的其中一位翻译也是虞曦人,眼色难掩溢出的失落,“在这样的年代,对那边的平民来说,饱饭是奢求,皇帝和他的官僚团体不把大家当人看,救灾的资源都被浪费和贪没了,大家濒临在死亡边缘,二十年前,离我们远百弗里的农民们发难,动手杀掉贪污的官员以后,组织新的军队攻打四处,说要解放各地,但领袖却自称国王,战乱以来,波及的地方哪有逃得掉的?”
罗艮蒂瓦小姐仿佛能见到满目疮痍的场面,瓦砾和尸体交错而放,焦土和破陷的城廓,寒风如利刃般洞穿平民的身躯,视其残破不堪的衣物为无物。它渗入骨髓,将血一同凝结成暗樱红色的晶石,那么死亡就从它们之间滋生,直至与身体一同僵化,与白雪共轭,与饥贫和瓦砾共同埋葬,“冻死骨”从荒地之中杂生。
她沉思着,从一阵突入袭来的风中,在飘逸长发与粼粼摇曳的宽袖之中,在自己所穿的一身华服里,印象之中她一年也未穿过几次,心情极好时才会穿黑丝绢绸,由自己设计,父亲出资,在佩尼萝熟手裁缝之手所做的裙。
但在随从的声声喧其落魄,帝国疆内焚火遍地,苦楚尽皆由无言的尸体,落到凄楚境地的大众所出的时候。罗艮蒂瓦竟自愧起来,连同其蓬裙也变得沉重数倍,既不能为当地的平民分忧,更不能与跨海之地的人同忧,不禁伤心起来,“那真是……太不幸了……”
丰富的遐想是同情的最好诠释。
她便意识到并非沥陶一地,难免各城各县都受斗争之苦。挥刀声无处不在,焦腐滋味落于麻布中久久不散,呻吟、尖叫、嘶鸣、叫嚣、轰声似做腌味的鸡鸭鱼肉调料,在一两百年前,那些调料昂贵且罕见。距卢所说,虞曦也曾有一段相当繁荣的时期,盐商能从海面各港各路为全国输送,陈皮、八角、五香、藏红花、胡椒、对岸的香料、甚至是咖喱、如今也颇为常见的辣椒,来到虞曦,能使运其四处的枢纽汇聚各地的商人,各路宏财皆在各港倒腾易手。
唯独孜然从北方伴随牧草味道熏来,腐败击垮了曾经的帝国宫廷,但它的死亡却是从枝干所预兆的,根基受到自身的残病所害。如同旧时与今时,竟在无论炎热亦是温暖之中太阳照耀,在时而磅礴时而稀疏的雨幕淋泼,在霜凇风雪趸达大地之时覆着,在旱灼涸裂的田地中隐忍那般,那些农民起义竟与现在无一不同,但他们的愿望亦很简单:活着。
“哪怕是凛冬漫长,虞曦先祖和他们的后辈禁得住冷,这正是他们要反抗的信念。但他们没想明白,千年的谜题先正摆在我们面前了。”吕列从腰间拿出自己的配剑,平捧在双手上,貌似是信物,他以自己的人格和背后肩负的信誉实话实说:“虞曦正陷入纷乱之中,凛人的统治正让多数人深受残害,我们一行人多数是亘水之裔,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谜题?”娜莎记得类似的疑惑,“我们的神话也有类似的谜题,世界上要是随便能解决一个,足以堪登接近神的距离嘞~”
“姑娘多么讨人喜爱啊。旧朝正在走向衰亡,我是受命前来这里的,都督诸绶台遣来的特使。”说是商贾,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虽然他行商有术,在战乱之中不再信任皇室,说话的人便是卢善傅[1]卢特使,“我们正在做出改变,千百年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皇座,冠冕是多么诱人的帽饰啊!就连农民也能将它捡起来,只要他有良好的品德、充沛的智慧、有力的手腕和决心、受到大众的爱戴,还需要多一分狡猾和警觉,这便需要不断加强掌握自己的权力,从而能够统御一个庞大而多族群的帝国。但是它们长久存在,即便主张君主应该善待平民,招募有才能的忠臣,在金银财宝、宫室佳丽的诱惑、远赴在外贪官恶臣的谄骗,维持修缮千年的朝廷,一整个舞台下都是虚伪的箴言。谜题显而易见:皇权高度集中,连同官员权贵,形成整体而不可持续的隐恶,底层人能见到不愁吃喝,穿着华美衣物的日子吗?”
拉兰诺斯之女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先是望向自己穿的蓬裙,并未像往常一样喜好蓝色着装,而是粉色,面料细腻柔滑。
风又一次刮得很大,浅奶混栗姿色的涓流在她的头顶一路流游在背,覆盖其肩。此时又赶来一辆马车,透过窄小的门窗能见到一张贵妇的脸,上面顶着高耸且被拉扯到变形的卷心菜式发型,不耐烦地打量周边的一切。
突然之间,娜莎望向酒馆周围来往的糙汉、主妇、手工师傅、来往行商的客人、还有车里的贵妇,哪怕是谈吐方式各有各的优雅或生糙,眼前一切面容都不再令她惧怕,更应该说是毫无安全感的保留。
正像那些曾经在暴风雨中一蹶不振的火苗,如今竟燃得有一缕起眼的光芒。
“先生啊,您真是帮了我大忙!”她抓住薇若妮卡的手,高声赞叹,在公爵小姐身边绕一圈,“他比你先着一棋嘞。”
“你能走出来可真是太好了。”罗艮蒂瓦小姐靠在娜莎的肩上,桌上的糊糊放冻有好一阵子,甚至已经结一层油膜,又拾起来捧着,“让你见笑,能允许我先吃完这一碗吗?”
“当然。”卢特使别起剑鞘,另拱手作揖,“我有一个请求,如今反抗的火焰遍及全国,委托与我的领袖希望我可以和国王见面,以表明我等的态度。”
“你尽管说,没有比这更令人欢欣鼓舞的一刻了,我同情大海之外受苦受难的受压迫者,哪怕是潘诺人,佩尼萝人同样不会容忍暴政的苛待。”薇若妮卡随言用左手抓住卢特使的剑柄,右手顺力劲抓住木碗的边缘和底座,“当是为了一口粮食,多少人都渴望着它,我也曾有过挨饿的日子,若先生不相信,也难以见到我愤怒的面容了。”
角落里藏匿着充满香水味的嘲讽,罗艮蒂瓦小姐并不理会人群之中余光游扫,倒也没有狼吞虎咽,但格外在意一勺的得失并非贵族风范,着实不知究竟谁是可笑的人。
落碗之时,一双巧手将薇若妮卡拉在一边,它随即引得公爵小姐也凑耳倾听。
“我们和宫廷那边没有多少来往。”娜莎替自己的挚友多操一份心思,在无数双耳朵能听出吹风的痕迹,一言一行落在心里都是一面可观的镜子,“也许应该商议再说。”
岂知罗艮蒂瓦小姐可掬的轻笑,“我不会轻易承诺我办不了的事情。”
“玻璃仑斯宫……”娜莎仍有忧虑。
“可能你没怎么收到信,不经意花我好多油墨。”抚抚大小姐的刘海,向克黎榭借物,“有纸笔吗?”
“有。”绅士从大袖子里拿出一些半嘉令纸,口袋也有随身的羽毛笔和瓶装墨水,双手递给公爵小姐之后,姑娘亲抬木凳,撩顺裙摆,双脚并拢,抖擞柔发,纤手轻扫杂物,纸笔皆摊展在桌。
来看热闹的酒客也站在他们周围,“稀奇嘞,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想见国王陛下,替他们执笔引荐,海那边的的亘人[2]被凛人[3]欺压,就像是失冠时期[4],铎卢恩人对东部行省所做的那般作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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