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迟疑少顷,小心翼翼道:“不过一事蹊跷,这玉红膏是裕舒夫人的宫人泷儿送来的,而非太医署小厮。”
姝容华下意识将这玉红膏撤开放到一旁的黄檀案几上,她讪讪道:“泷儿。”
思虑片刻,她复又拿起:“这样招摇,不像是裕舒夫人会做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裕舒夫人心计深重,绝不会差心腹来惹是生非。”
“话是这样说,泷儿说她本是去太医署取瑶花斋要用的药材的,可巧太医署人手紧缺,挪不开人,就让泷儿顺道将主子您的玉红膏送来了。奴婢见泷儿神色不曾有异,寻常神态,看不出可疑之处。”雨儿绞着帕子,抬眸看窗棂上的冰裂纹格子,回忆着适才情景。
姝容华心里硌了一块小石子,再三问她:“这事儿旁人不知道罢?就算命太医署做了出来,也是悄悄儿的,是与不是?”
雨儿思虑回忆片刻,肯定道:“漫说是保密的,就是教裕舒夫人知道了,她现在病中,岂有闲暇顾及这事儿?何况方子是她给的,连物什也是她送的,裕舒夫人可不会引火烧身罢?如今皇上天天陪伴夫人,夫人圣眷隆重,想来不会冒此风险。”
姝容华沉吟片刻,却仍耿耿于怀。
她唤来雨儿,对她道:“你从行宫里分配过来的宫娥里随意挑一个来,快去。”雨儿虽惑然不解,但仍遵命答应,退下去,恰看见丰禾在扫着院子,于是叫她:“丰禾,来屋里一趟,主子唤你呢。”
丰禾纳罕于主子何事唤她,但仍放好了扫帚,掸掸身上纤尘,整顿了衣衫才跟着雨儿进去。姝容华见来的是粗使宫女丰禾,于是温和招呼丰禾过来,执过她的手道:“总见你干些粗活,有些心疼见儿的,女儿家总归要骄矜些。所以本嫔特将这盒玉红膏赏你保养双手,你且拿了罢。”
丰禾受宠若惊,跪下千恩万谢过了。
姝容华佯装关切,道:“看你的手这样糙,本嫔也于心不忍呢。”她微笑,“记得这是搽手的,别浑抹到脸上去。”她嫣然一笑,丰禾更是喜不自胜,忙忙答应下退了。
待丰禾走了,雨儿踅回来,奇道:“主子怎生赏了丰禾?倒有些暴殄天物呢。何况这玉红膏是搽脸的,主子怎么说是搽手的?”
姝容华叹口气道:“本嫔心中仍存了疑影儿,必要验过才好。她纵使是粗使宫女,本嫔也不欲教她毁了容颜。只叫她搽手罢。”她低头拨弄护甲上的珍珠米,吩咐雨儿可退下了。
她恍然失神,抚上面庞,喃喃道:“这是我最大的资本,断不能轻易葬送了。”
行宫里本就格外天气爽朗凉快些,当下已有初秋的金风送爽之意了。
和如命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在他的悉心调理下,韫姜的身体恢复得极好。且她挣脱心魔,远比从前更为怡然自得,自然也更利于休养。
午憩醒来,愈宁进来伺候她起身,回禀说,郑家父子业已至行宫,所以徽予未等她醒来便回了景和居。
韫姜淡然哂笑:“恪贵妃朝思暮想她军功卓著的娘家人回京,好教她锦上添花。”
她低头理好朝霞远山纹的晏居褙子,一壁走向贵妃榻,待端坐定了,又说:“她乐在其中,浑不知功高震主四个字。虽说郑家也算得世为良臣,忠心耿耿,但自古帝王多疑薄幸,岂能放任居功自傲的隐患在呢?”
她接过簪桃奉上的薄荷菊—花茶,喝了一口,顿觉口齿生凉,喉间如沐霏霏春雨般滋润舒畅。薄荷清凉凛冽的回味久久停留,裹挟着菊—花的香气,相得益彰。她对此赞不绝口,听到姝容华到访,于是让簪桃再沏一杯来。
“贵客,有失远迎。”韫姜因见姝容华进来了,起身迎她,见她穿着素雅简朴,却是“别有洞天”,她果真美得是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姝容华端庄有礼地问了韫姜贵安,韫姜让她坐了,玩笑道:“绝非自视甚高,在见到你之前,本宫深觉本宫亦算得般般入画的女子,然而此刻见你,只觉自惭形秽。”
香腮飞红,犹如朝霞映雪,姝容华羞赧微笑,更是霞明玉映:“夫人真会打趣嫔妾。美则美矣,嫔妾怎比得上夫人才貌双全,蕙心兰质?”她迟疑须臾,从袖中取出彩绘的小盒来递给韫姜,韫姜惑然接过,问是何物。
“是玉红膏,不过为人动过手脚。嫔妾因怜惜宫婢劳苦,特将玉红膏赏了她用,却不想两日后,她搽过玉红膏的肌肤溃烂红—肿,不成样子。嫔妾惶恐不安,一想到倘若着玉红膏搽到嫔妾的脸上,真是胆战心惊,不寒而栗。”姝容华捂着胸口,越说越凄苦,几要泫然而泣。
韫姜别过脸,凝视窗外的一盆郁郁芊芊的六月雪,声线依旧温婉柔和,脸却是寒若冰霜:“本宫病中一向不问后宫事宜,此事本宫也做不得主。如今恪贵妃协理六宫,你大可去求助于她。何况这玉红膏方子乃本宫所赐,瓜田李下,到底要避嫌。”
姝容华收敛泪意,正色道:“夫人耳聪目明,定当知晓是泷儿姑娘送来这盒玉红膏。如此一来,这玉红膏出了差池,夫人的嫌疑最大,最落人口舌。嫔妾虽不敢自诩了解夫人心性,但也明白夫人并非如此险恶之人,故今日特来叨扰拜访。”
韫姜“哦”一声,支颐回头,看着姝容华微笑:“那妹妹以为如何?”
“嫔妾蠢笨无能,但凭夫人做主就是。”姝容华起身盈盈拜倒,尤为楚楚可怜。
韫姜并不伸手搀扶她起身,单叫她不必多礼。
待她坐定了,方才直起身子端然坐好,徐徐道:“若说妹妹蠢笨,这阖宫诸人岂非都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榆木脑袋的木头美人了?”她低声一笑,揉着眉心道,“你的意思本宫明白,无非是偷天换日、嫁祸他人这例事。你的恩宠虽算不得隆盛,却也是细水长流,难免会成旁人的眼中钉。想来那人是想一箭双雕,既叫你葬送获宠资本,也顺势诬蔑于本宫。既然如此,你何不遂了她的意?对外宣称,你毁容了呢?”
姝容华姣好的脸上并无多少惊诧之意,倒有几分早已揣测到的平静,她温顺应下:“嫔妾明白裕舒夫人之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过,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看你神色,你似乎连幕后主使都猜测到了。”韫姜拿起商银签子签了一块切好的晶莹水梨送入口中吃了,笑吟吟看着姝容华。
姝容华被看破心思,羞愧难当,低了头躲开韫姜的目光。韫姜的眼神总是很柔的,有时看着却感受不到温暖与蜜意,只有沉重的威严与机敏。
她的心突突乱跳着:“班门弄斧,难道夫人揣测不出吗?”
韫姜单是温默微笑,不置可否。
这天是爽朗的,姝容华却闷燥出一身汗来,她抓过簪桃奉上的薄荷菊—花茶,直直灌了一气,在薄荷的清爽凉快里才勉强好受些。
她见相对无言只是尴尬,于是起身行礼告退了。韫姜并不留她,差了簪桃去送上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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