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
拓跋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最恨戚无邪行礼,好好一个礼能叫他玩出百个花样来。掸袍敛襟,声音拖沓,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等戚无邪行一个礼,就够他说好几句话的功夫了。
所以,每当戚无邪拿捏着一副行礼的空架子,拓跋烈皆会爽快得免了他的礼数,叫他有话快说。
在行礼方面,戚无邪没有偏执,拓跋烈一挥手,他便直起了身子。
“陛下,臣存在崇云昌的票据遭窃,臣欲下一趟淮州调查,往陛下恩准。”
拓跋烈本是心情阴郁,闻了这茬不由好笑,他哈了一声,瞅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冯钏,笑意道:“哪个毛贼胆子滔天,竟来东厂窃你戚无邪的东西?怕是乡野农夫,不曾听过东厂督公的威名。”
“窃贼是谁,臣也想弄清楚。”
戚无邪嘴角一抹邪魅笑意,凉薄之气萦与口齿之间,轻而缓得念出这句话,一丝俏皮的暖意深藏其中,谁,他心知,故情起。
冯钏也心中敞亮,那票据一定是檀心拿去兑的,于是他配起戚无邪的戏——戚无邪想去淮州,他也自然高兴,如此想着,更是拼命迎合道:
“哈哈,此贼实在太过猖狂!估计还是得了近水楼台的便利,不由督公你恼怒,欲亲往擒拿。”
拓跋烈正为着两淮盐税吏饬忧着神,戚无邪还来这么一出捉贼记,本想立即打发了他……等一等,方才他说要去哪里?
淮州?
无论是否巧合,戚无邪的念头给了拓跋烈一个法子。
历来朝廷无法出面解决的事,都是交予东厂斡旋。正刀子反耙子,甭管他怎么挥就,坏事罪名皆有戚无邪担着。况且他手段素来狠绝,胆怯的官儿怕他甚过怕朝廷缉捕,兴许,放他去淮州坐镇,是个左右制衡的好主意。
他与檀心既以成对食夫妻,此番下淮州照料也免不了,似乎种种考量,他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想到末了,拓跋烈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无邪既食朝廷俸禄,擅离职守实属不该,遭窃该有官府追捕,何有亲往之说。只是寡人在淮州尚有难解之局,你若能悉心任事,协助姜檀心将淮州盐税案破了,去也无妨……”
戚无邪眼皮子没抬一下,闻言只是一声凉薄轻笑,他颔了颔首道:“魑魅魍魉,臣从不放在心上。”
拓跋烈点了点,魑魅魍魉,好,戚无邪自有人颂阳世阎王之称,阎王收鬼,理所应当:“好,寡人明发谕旨,廷寄江南道府,钦命你为南巡钦差,执皇命令彻查淮州官员渎职一案,限时三月,期间进程巨细上报,勿有遗漏。”
倾了倾身,戚无邪领下了皇命,他不着痕迹扫了冯钏一眼,径自离开了议政殿。
这一眼,冷风钻骨,冯钏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抖巴抖巴硬生生憋出了一个响屁,他脸一黑,忙扭着肥硕的身体跪了下来:“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奴才御前失仪,奴才……”
“好了!你先下去吧,好好安置送来证物的人,寡人事后再赏。”
本不知戚无邪这一眼含义为何,乍一听皇上提起了东方那个混小子,冯钏不知怎地,心里就有隐隐的预感——戚无邪那剜肉刮骨的一眼,莫不是冲着东方来的?
*
京城落地砸坑,敲定了委派钦差的人选,这事儿小道传得比廷寄更快,一个晚上,便飘过了淮河,来到了戴伟刚等人的耳朵里。
听闻钦差是戚无邪,江南炸开了锅……
胆小的涉案县官,将官印奉在衙门大堂,然后收拾家当,老婆孩子一大车的跑了。稍微有点理智的,知道跑也跑不过东厂缉补的官儿,集体手牵着手,一块儿痛苦着,三跪九叩的爬上了山中寺庙,将贪渎来的金银全捐作了香火钱,跟菩萨又是哭又是嚎,只求能在阎王手里保住一条小命!
徐晋介本就是个怂包软蛋,连假装清廉私下贪渎的办法,也是从戴伟刚那照搬照抄的学来的,他甚至连戚无邪的名字都念不顺溜,这特娘的火烧屁股,一听东厂活阎王要来收拾他了,一时想不开,用裤腰带上了房梁,还好发现的早,让他老婆给救了下来。
戴伟刚也慌,只不过他背后有人顶着,一日三餐照着祖宗伺候着,希望这位手段谋略皆甚于他老爹的马公子,能指明一条苟延残喘的活路。
月色清辉,明月一轮高照,他靠在水榭长亭里,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多年从戎的将军气度,让他脊背很直,脚步很重,背影巍峨沉静,过隙的风吹不动他鬓边的一丝碎发。
“马公子……这么晚了还不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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