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爷儿无论何时何地都爱标榜自个儿,手足兄弟暗地里就被他携枪带棒贬损的一文不值,蔫坏的一股劲!卿妆如今就爱和他唱反调,眯缝着眼睛歪了头,“您都哪儿忠贞了?”
卫应正优哉游哉地端着盏茶,听了这话冷不丁回眸一笑,头上乌云片发冠悬下的两道组缨更称得这爷儿百媚横生,卿妆清了清嗓子挪脸不愿意再瞧他。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他哪里能放过,将手里晾温的茶递来,笑意倾城,“先不说旁的,单往后咱们的孩子明面上大大方方尊你声太太,背地里得喊娘亲,饶他十个卫恭也比不得我。”
油腔滑调老不正经,卿妆狠狠瞪他一眼,上首老太太和几个老妯娌叙了会话又瞧这里热闹,便笑问:“应哥儿和卿丫头说什么笑话呢,那样乐呵,也说来叫我们同乐乐。”
卫应的眼风轻飘飘地往她这儿一扫,她心里发沉,就晓得这爷儿得使坏,果不其然,就听他慢条斯理地道:“左不过听了几句闲话,艳羡人家有子嗣的。”
她恨不得一头往地上栽,那厢老太太听了倒乐不可支,“卿丫头惦记的这桩事儿说我心坎里去了,今年咱家有福报,一件喜事接着一件喜事。龚哥儿的亲事定下来了,后头又有了孩子,你还不快去给你叔叔兄弟们斟酒,尤其龚哥儿面前得斟满,讨喜庆劲儿。”
花厅槛外坐着三老爷四老爷,后首是东西两府的小爷,这会点了两出《悬灯预庆》《万花向荣》叫人唱上,卫应便到了跟前敬酒,一时间内外笙箫骤起笑语欢声。
“他左右心里有谱,如今我倒是不担心的。”老太太看了越发欢喜,做媒的劲儿又上来了,同三太太四太太唠,“只三儿家还剩个让儿,四儿家廉儿恪儿的孩子都叫上西席了,延儿还跟外头撒欢地跑,游学两年多了,你们当妈的也该写封信叫人回来。一气儿叫应儿在朝廷给谋份差,基业安稳了也好给说亲不是。”
三太太和四太太相视一眼满脸愁容,“老太太也晓得让哥儿和延哥儿的性子,犟得很,一门心思认准了谁都劝不动,当初他们父亲何曾准他们外头去的,可如今怎么样呢?一赌气两年了也不见得回来,他们打小只认得准应哥儿的令,只怕这事儿还得劳烦他这个做哥哥的。”
恰逢卫应敬了圈酒回来,听了这话只笑也没言语,老太太见了笑骂两个媳妇,“寻日也没让你们丢下犁耙拿扫帚,真格儿养成了糊涂老婆乱当家,自个儿小子都惯成这等样。你们莫要指望应儿,他如今有了卿丫头,面子薄没边儿了。”
一众女眷跟着笑,老太太拿眼瞧卫应,“说着卿丫头,我倒想起桩事来,前儿同你言语了给卿丫头抬成姨娘,府里婆子丫头如今都改了口,可又不知道怎么个称呼。卿姨娘或是妆姨娘没得把丫头叫轻浮了,就盼着你给个准话,你这模样怎么也不急的。”
卫应笑道:“老太太不提孙儿倒是忘了这茬,卿妆本家姓卫,户贴明明白白写着,咱给人换姓不值当的,往后就这么叫吧。”
卿妆本家到底姓什么哪里重要,即便她不姓卫,他说户贴上卫卿妆仨字盖了官印自然就是说一不二,皇帝面前尚给他三分薄面,谁敢忤逆他?
众人面面相觑,血气方刚的爷们儿宠妾终归是风流韵事,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可多早晚见过宠成这模样的,怕是捧在心尖尖上了。
老太太听了笑意清浅了些,“虽她爹妈给的姓咱们没道理改改,但是进到咱们家里来还是得避讳着,这么着叫人听了不像话。”
卫应万分委屈,“天底下姓卫的又不是咱独一份,三六九等可不都有,人户贴上十八年都是姓卫,她跟了孙儿就得改?改倒是能改,可等明儿上衙门里,人晓得了我单单为了个姨娘忙进忙出的,叫人听了去可怎么好,老太太这是为难孙儿。”
理是这个理,可怎么琢磨心里怎么堵得慌,老太太拿眼往卿妆那儿瞅,人今儿梳了个刘海把前儿她砸的豁子给挡上了,低眉顺眼的倒也规矩。
不为别的,前儿她轻信了蛊惑错怪了人,一巴掌招呼在孙子脸上,又不能自降身份赔个礼,卿妆姓什么就当是给应哥儿一个情面了。
老太太拿沉香拐打他一记,笑道:“就你会卖乖,随你吧,往后卿丫头便是卫姨娘。”说罢又叫棠姑传话,“跟丫头婆子们交代声,往后可莫要叫岔了,这是小卫姨奶奶。”
花厅上的婆子媳妇一劲儿来贺,人多热闹上了老太太倒也开怀,“卿丫头的事儿成了,我这心里还惦记着媞丫头。三儿家的龄丫头和四儿家的淑丫头都在宫里,赶明儿媞丫头进宫留了牌子,作个伴我也能放心了。”
崔媞到如今都拧不过弯来,打从前些日闹着不从,悬梁割腕子,能使的手段都使干净了也没盼着老太太能回心转意。这档口倒是不闹了,安安分分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
规矩倒是学了,脾气越发的大,遇上府里头的人,也甭论是谁一概爱答不理,这会老太太提着她的名姓,人正歪在椅子上看着戏台愣神连眼神都不带挪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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