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长交窗外游廊蜿蜒,游山船就在亭台楼阁的淡墨群影里环顾深冬瘦水,交窗下紫金回字纹兽头炭盆暖意融融,眼前就是他卫应倾心的姑娘。
一个人沉溺太久容易失了进取的心志,不欲登岸,反倒要将岸上观火的人扯下来,不能同陷就同死。
他是个心思果决凌厉的人,以往并没有贪欲,可但凡有了就生出毙而后已的念想来。他弯下腰身去亲她,像酒酣品茗的疏狂之徒,因为珍视反而懂得浅尝辄止,轻了手脚缓了动作,似远非近。
可这样的甘霖哪里能解得了旷日的久旱,倒成了烈火里的滚油,倾覆之势可以燎原,几欲灭顶的沼泽里像打翻了炼丹炉,不熄不灭的炙热只有眼前的旖旎才可缓解。局促和甘美,如同笞挞的刑具,让神魂和肉身分离飞散。
胳膊穿过她铺陈的头发将人拢在胸前,石兔耳坠随之摇荡同他的心思一般无二,哆嗦的没有章法,她来意如何,如今到了何种地步又会怎么瞧他都不在他思考的范围里;即便是招美人计,他乐意之至,美人既来便不得去了。
他的感情实心实意,卿妆却是有些茫然,怎么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她很不解。
要说这一个来月卫应是什么样的性子她不敢说十分明了,但至少有五成,不过她很清楚自己同他的身份悬殊,敬畏自然还是要有的,却不如初进府时那么样怕他了。
她偶尔能像刚才那样忘乎所以的同他开玩笑,可紧限于此,天壤之别,有些雷池还是不要逾越的好,尽管那对她的前程有百利。
卫应喜欢戏弄人,看人捉襟见肘的忙活会从中得到很多快乐,这是他的恶趣味;她唱戏这么些年,怎么讨好别人几乎成了与生俱来的本领,人在屋檐下无伤大雅的事情没必要耿耿于怀,可是眼下这个却不同,情之所至与逢场作戏的区别。
他若是在挤兑她的招数上发现了新路子,那决计不会是如今这幅模样,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很奇怪,莫名其妙就会互通有无。
他若是一时兴起的情之所至,她这么堂而皇之的问了,依着他高高在上的性子估摸又得招来好一通责难,若是蓄谋已久,那更加麻烦。
她能在这个时候神游天外让卫应很不满,凑在她嘴角咬上一口,听到她低低地吸了口气这才笑道:“乖点,我就不咬你。”
这话太过直接,他说的时候也没离开她半分,浅浅的呢喃能叫人浑身起栗;卿妆被他亲的缓不过劲儿,这会功夫冷不丁一激,嗓子眼发痒,奋力将他推开,缩到角落里大声咳嗽起来。
先头咳半道被他拦腰截断,这会得了空放肆地惊天动地,咳到续不上气憋得头晕目眩,一面咳嗽一面干呕,慌乱间摸到一杯茶囫囵灌下去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她自以为逃出生天,等抬头时才觉得仍旧在深渊里越陷越深,这爷儿阴沉着脸目光冷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死死地盯了她半晌才扣船板叫靠岸。
等登了岸还没来得及讲上半句,人带着随行的戈什大步流星地走远了,卿妆站在梅花树下掖着袖子干瞪眼,着实没明白他这门子邪火是打哪股劲儿上起的。
青安胆战心惊地来扶她,“姑娘,您和大人拌嘴了?”
她苦着脸摇头,说得好似她有那个胆子,青安又问:“您哪处冒犯大人了?”
哪个才是被冒犯的?她火还没来得及酝酿,那爷儿可好,先是兜头一瓢冷水浇下来,自己个儿倒气得险些活剐了她。先头还春风和煦的,一乜眼三九寒冬,这样的转换连个招呼都不打,实在叫人揪心。
等回了亦闲游她也百思不得其解,在榻上辗转反侧烙上了饼,捱到中饭的时辰青安将她的美人靠搬到了太阳下,一面给她布菜一面劝,“姑娘用了饭不若去同大人好生说说,听说大人这会还气着呢,中饭都没叫。”
她捧着脸叹口气,“你也别忙活了,都装盒里,我给大人送去。”
青安听了欢天喜地地又叫初齐端了几个菜来,卿妆绕过廊庑往书房去,到槛窗下也没敢再往前,隐约听着里头有人才低声道:“大人您莫要生气,奴那时候正在咳嗽,您冷不丁亲过来奴就岔气了,一岔气就吐上了,奴并没有嫌弃您的意思。”
里头声息皆无,隔了好半晌才听着个音,“大人,下官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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