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朱上前一步朗声说:“向晋,同济酉阳县人,先帝末年的进士,今任承御史。”
虞妗在一旁缓缓坐下,也不看蒋韶:“蒋相爷的门生?”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蒋韶脸色不变,反倒淡笑起来:“谈不上生徒,微臣与他父亲有几分交情,他来京任职,老友来信托我照看他,我便时常过问一二。”
董涞早在蒋韶来时,便跟了过来,瞧着他对那姑娘口称微臣,何人能受蒋相爷一声微臣?看着那姑娘柔美的侧脸,不由得心生警惕。
向晋听着自己被判得一文不值,脸色陡然苍白起来,又强笑道,“与相爷无关,是下官自作主张罢了。”
“将此人罢黜官籍,剔除功名,徭役一年,相爷没有异议吧?”虞妗终于舍得正眼看蒋韶,笑了笑。
蒋韶入朝早,又是世家林立中备受圣宠的寒门新贵,所遭受的打压排挤刁难数不胜数,为了稳固根基,他利用职务之便,将他蒋家族人依次安插入官场。
可单单是他蒋家族人,还起不到压制世家的作用,他便随科举大肆遴选家境贫寒,寒窗苦读十数年,只求一朝中举光耀门楣之人,这个向晋显然就是个例子。
如今,朝堂之上以蒋韶为首的寒门新贵,早已经崛起为足以与世家两相对立的庞然大物。
便是蒋韶立时死去,他留下的蒋家以及满朝眼中无帝王的寒门举子,也能让虞妗头疼许多年。
她一说话,蒋韶势必是保不住向晋的,拿下这一人虽不能动他根基,但至少能让跟随他的人明白,哪怕是只手遮天的蒋相爷,面对皇权仍旧是无可奈何。
虞妗一说话,蒋韶便明白她的意思,却不甚在意,甚至像纵容心爱之人任性放肆一般,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起身拱手道:“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第十三章
太,太后?董涞吓得腿脚发软,对这姑娘的身份他本有几分猜测,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宫里的太后身上,听说齐太后已然三十,这位瞧着跟个姑娘似的,应当是垂帘听政的虞太后了。
突然想到方才在停尸房听的那两耳朵,董涞的眼瞳猝然放大,这小叔子和寡嫂……
董涞正惊心于自己窥见了皇室秘辛,惊骇惶惶时,突然察觉到一丝令人胆战心惊的凉意,自尾椎骨窜上头顶,循着感觉看去,秦宴不知何时起便冷眼看着他,忍不住周身震颤,将心底里那一番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摁回肚子里。
董涞看着向晋被冯宣拖了下去,立时,这处官阶最低的人便只剩他一人,这虞太后一身常服,瞧着也没有想让旁人认出来的意思,偏生蒋韶口称太后,他这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虞妗才从蒋韶那恶心人的模样中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说:“今日,哀家是与摄政王微服出巡,就不必大肆宣扬了,梁赞此事疑点颇多,容后再细细思量吧。”
董涞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端着茶碗窥视着他三人间的暗流涌动。
蒋韶率先打破平静,温声说:“天色也不早了,微臣恰好有些许政事要与娘娘回禀一二,便斗胆送娘娘回宫去吧。”
还不等虞妗说话,秦宴先一步拒绝道:“蒋相爷公务繁忙,怎好劳累你?娘娘是本王带出来的,自会好生送回去,就不劳你操心了。”
谁知蒋韶脸皮也是厚,勾起一抹温润的笑,说道:“王爷此言差矣,诸事万物如何比得上太后娘娘金贵?亦或是王爷信不过本官?”
秦宴冷眼看着他不言不语,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就差没直接点头应是。
虞妗一想到和蒋韶同处一室,便浑身起鸡皮疙瘩,想也不想的说:“哀家与王爷一道出行的,今日本是休沐,就不占用蒋卿的时间了,若是不紧要的事,明日早朝再提不迟,若是十万火急之事,便呈奏进宫,哀家阅后会宣你觐见的。”
说罢,忙不迭的拉着银朱转身就走,说好要亲见梁赞一面也给忘了。
虞妗爬上秦宴的马车,与他一道儿离开京畿府衙。
一上马车,秦宴便黑着脸对虞妗说:“若是下回本王再偶遇娘娘“微服出巡”,便莫要怪本王不敬了。”
马车内唯他二人,虞妗趴在矮几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秦宴,闻言便将怀中的那一面绣帕掏出来,放在几面上:“不敬?偷藏哀家的绣帕,这算不算不敬?”
秦宴哪里肯承认,死鸭子嘴硬道:“本王不知这是你的东西。”
“哦——”虞妗做恍然大悟状,随后毫不留情的揭穿他:“不知?堂堂摄政王,会留着来路不明的东西这么些年?”
秦宴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虞妗给气死,下意识偏头看向马车外,红透了的脖颈却显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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