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小白回到南京后一直与盏食天老板交涉,陈述以利弊,终于按照预想计划说服他接受延期合约,代价是增加一万五千元的转让费。荣小白在徐泽霖的这口陷阱里既算赢又算输,赢的是他成功地跳了出去,输的是他跌进去时摔得很疼。这是大象与蚂蚁之间的一场较量,大象拔一根腿毛砸下来,蚂蚁就被活生生砸了一记闷棍。
他整天穿梭于各所大学,索要递发录取通知书的费用,毋庸置疑,中国历史上最神秘的部门又出来作祟。荣小白不敢催得太紧,生怕被官老爷们记了仇,以后不好办事。他请老爷们吃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老爷们吃啊喝啊,终于明确给出了付款日期。荣小白这才放心下来,去埋单的时候也不再那么心疼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花不了票子结不了账。这帮教授其实也不容易,他们每年以流水线的速度发表论文,牺牲钻研学术的时间,刻苦研习权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如今终于开始享受这美丽的人生。
他晚上回家后正准备去洗澡,努努忽然打电话过来,说,我真的想去苏州了,去坐摩天轮,你可以陪我去么?
小白拒绝道,现在我真的很忙,要不然再过段时间吧?
努努沉默了片刻,喃喃自语道,过段时间我都不在这里了。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纠缠,而是顺从地挂了电话,她决定独自去苏州,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再过两个月,她即将被送到国外,面对另一种陌生的生活,她要在国内完成以前没有去完成的梦想。如今看来,只有一件事情无法实现,那就是与荣小白一起去远行。
当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和荣小白一起坐飞机旅行,翱翔在连绵不绝的云层上空,夕阳被大气层扯得光怪陆离,仿佛贴在波光粼粼的湖面飞行。梦醒之后她失落地坐在一片昏暗中,同学都已经放假回家,寝室里空荡荡的,头顶天花板上老是传来玻璃球落地的滴滴答答声。她没有害怕,可是她还是哭了。
第八十五章 那就这样吧
外婆去世的时候戴妈妈准备将戴佳支出去,生怕她受到惊吓。然而戴佳坚持留在外婆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老人的生命渐渐消失。戴佳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痛楚,只是安静地看着,仿佛外婆只是收拾行李,要回乡下老家去住一段时间一样。然而当外婆完全停止呼吸,一盏油灯就此熄灭,只留下一根毫无生机的枯芯,戴佳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葬礼在外婆的乡下老家举行,戴妈妈打算让徐泽霖过来拜祭,却被戴佳阻止,她忿恨地望着妈妈,说,以前你想怎么闹都可以,现在还是消停一下吧!
戴妈妈没有想到女儿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但在这个特殊时期也自觉理亏,只得打消原先的念头。当然,荣小白也同样没有获得参加葬礼的资格,他只得拜托蒋汇东帮忙订制一只花圈送了过来。这段时间他决定哪里都不去,也不再参加各种宴请,一直等南通那场葬礼完全结束。他凌晨两点发短信过去,问道,你还好么,睡了没有?
戴佳回复说,没有,在守灵。
荣小白原本想安慰两句,写了很长一段话,却又没有发出去。他将前段时间快递站积压下来的文件堆在客厅的茶几上,一份一份地存入电脑中备案,现在他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努力工作,拼命赚钱,只图哪一天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戴佳接出来。
天完全大亮的时候。客厅里已经烟雾缭绕,地上尽是烟头,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居然和荣爸爸一样,被熏得焦黄。戴佳最不喜欢男人的手指有这样的污垢,他赶紧跑去洗漱间清洗,然而那种颜色仿佛已经嵌入皮肉之中,怎么也洗不掉。他抬头望了望镜子。发现自己忽然就变老了,他有些失落,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一个人活到二十四五岁,三分之一的生命已经过去了。
努努已经在苏州呆了两天,她去过虎丘,去过留园,去过寒山寺,孤身一人。她在公园的摩天轮下站了很久。望着这只徐徐转动的巨型风车和它背后深邃的蓝天,心中满怀朝圣般地虔诚。她坐进摩天轮吊舱,才发现其他游客都是成双结对的,不禁有些失落。她了解关于摩天轮的传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都会以分手告终,但当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如果与恋人亲吻,就会永远走下去。努努迷信星座。迷信运势,迷信一切可以被迷信的东西。这次却没有再迷信,因为她已经孑然一身了,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她跟随摩天轮一直上升,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呼大叫。而是睁大眼睛一直看着。耳机里阿桑落寞地唱道,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努努将小脸贴在玻璃上,暗自得意地想,我可真勇敢。
她回到地面后并没有什么感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像其他人那样驻足留影。身后那架摩天轮巍峨耸立在蔚蓝天空下。一尊大佛似的接受恋人们的顶礼膜拜。她快走出公园时忽然看见旁边有一棵许愿树。
枝桠上飘扬着五颜六色的小绸带,看上去很漂亮。她决定也花几块钱挂一个上去。当她拿到水笔和绸带,却又犹豫不决,不知道写什么才好,最终她提笔写道,努努和小白到此一游。
当那只蓝色绸带在树枝上飘扬,她的心情又变得格外的好,仿佛内心一个碍眼很久的坑终于被粗糙地填满,于是她唱着歌,颠着小步,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按照南通地方风俗,外婆去世后的七天内戴佳一直在家守孝,她准备过完这个礼拜再回南京,第六个七天时再回来。然而戴妈妈又大加阻拦,她说,临家饭店是你当老板的,现在你把这个大摊子扔下来又算怎么回事?
戴佳反驳道,既然我是老板,那么当初让徐泽霖入股,胡乱扩张,不还是你一手操作的么,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现在又拿这个来制约我,还不是为了成全你那个所谓的女婿么?
女儿的这种态度让戴妈妈十分恼火,只得再次将那本账簿扔出来,说,你要是想去南京我不阻拦,但先给我清了这些债务,那个荣小白不是有能耐嘛,只要你们能把这笔债清掉,我绝对不再提什么好歹!
条条大路通罗马,种种矛盾归于钱,而这一点确实能够将戴佳制约得死死的。如果真让荣小白将所有的收入投进临家饭店这口巨大的黑洞里,他永远没有翻身的一天,戴佳反复权衡利弊,决定暂时留在南通。她打电话给荣小白,说她暂时不去南京,荣小白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妈不让你来么?
不是。
那怎么了,你不想来?
也不是。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要不,我们分手吧。
小白的心被像被烫着似地猛地揪了起来,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道,理由呢?
临家饭店的债务跟一座山似的,难道你想把你以后的时间都拿来耗么?反正我们才谈了没有多久,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现在趁早散伙,省得以后越陷越深。
耗就耗呗!只要你不急着嫁人,我就有的是时间耗下去,我就不信你妈能把我们耗到七老八十!荣小白说完之后又有些心虚,生怕过于高估自己与戴佳的感情,万一戴佳自己不愿意空耗青春,他的话就显得自负和滑稽。
果不其然,戴佳在电话那头嘟囔道,你当然无所谓了,耗下去的话你变成老男人,跟那酒似的越陈越贵,后面跟着一群小萝莉,我却变成老女人了,人见人嫌的。
荣小白揣度戴佳话中涵义,不由悲从心起,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无非就是戴佳站在他这一边,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现在戴佳却也动摇了,要离开他们两人的战壕。然而这又无可厚非,二十三四岁的女孩,正是结婚的好时光,她理应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荣小白决定妥协,平静地说,既然这样,那么我们散吧。
两人长久的沉默,最终戴佳先开了口,她说,那就这样吧。
荣小白听见对面轻轻的喀嚓声,一直呆呆地站着,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此时他整颗心都被掏得空空的,那些奋斗的理由,拼搏的意义,也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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