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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梦想(第1页)

当然,我和一切人们一样,从小到大,是有过多种梦想的。

童年时的梦想是关于“家”,具体说是关于房子的。自幼生活在很小,又很低矮,半截窗子陷于地下,窗玻璃破碎得没法儿擦,又穷得连块玻璃都舍不得花钱换的家里,梦想有一天住上好房子是多么符合一个孩子的心思呢!那家冬天透风,夏天漏雨,没有一面墙是白色的。因为那墙是酥得根本无法粉刷的,就像最酥的点心似的,微小的震动都会从墙上落土纷纷。也没有地板,甚至不是砖地,不是水泥地,几乎和外面一样的土地。下雨天,自家人和别人将外边的泥泞随脚带入屋里,屋里也就泥泞一片了。自幼爱清洁的我看不过眼去,便用铲煤灰的小铲子铲。而母亲却总是从旁训我:“别铲啦!再铲屋里就成井了!”——确实,年复一年,屋里的地被我铲得比外面低了一尺多。以至于有生人来家里,母亲总要迎在门口提醒:“当心,慢落脚,别摔着!”

哈尔滨当年有不少独门独院的苏式房屋,院子一般都被整齐的栅栏围着。小时候的我,常伏在栅栏上,透过别人家的窗子,望着别人家的大人孩子活动来活动去的身影,每每望得发呆,心驰神往,仿佛别人家里的某一个孩子便是自己……

因为父亲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代建筑工人,所以我常做这样的梦——忽一日父亲率领他的工友们,一支庞大的建筑队,从大西北浩浩荡荡地回来了。父亲们以只争朝夕的精神,开推土机推平了我们那一条脏街,接着盖起了一片新房,我家和脏街上的别人家,于是都兴高采烈地搬入新房住了。小时候的梦想是比较现实的,绝不敢企盼父亲们为脏街上的人家盖起独门独院的苏式房。梦境中所呈现的也不过就是一排排简易平房而已。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六十多岁胡子花白了的父亲,从四川退休回到了家乡。已届不惑之年的我才终于大梦初醒,意识到凡三十年间寄托于父亲身上的梦想是多么的孩子气,并且着实地困惑——一种分明孩子气的梦想,怎么竟可能纠缠了我三十几年。这一种长久的梦想,曾屡屡地出现在我的小说中。以至于有评论家和我的同行曾发表文章对我大加嘲讽:“房子问题居然也进入了文学,真是中国文学的悲哀和堕落!”

我也平庸,本没梦想过成为作家的,也没经可敬的作家耳提面命地教导过我,究竟什么内容配进入文学而什么内容不配。不配的内容已经被我很罪过地搞进文学去了,弄得文学二字低俗了,我也就只有向文学谢罪了!

但,一个人童年时的梦想,被他写进了小说,即使是梦,也不属于大罪吧?

现在,哈尔滨市的几条脏街已被铲平。我家和许多别人家的子女一代,都住进了楼房。遗憾的是,我的父亲没活到这一天。那几条脏街上的老父亲老母亲们也都没活到这一天。父亲这位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凡三十年间,其实内心里也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动迁。我童年时的梦想寄托在他身上,而他的梦想寄托于国家的发展步伐和速度。

有些梦想,是靠人自己的努力完全可以实现的,而有些则完全不能实现,只能寄托于时代和国家的发展步伐和速度。对于大多数人,尤其是这样。比如家电工业发展的速度加快了,大多数中国人拥有电视机和冰箱的愿望,就不再是什么梦想。比如中国目前商品房的价格居高不下,对于大多数中国工薪阶层,买商品房依然属于梦想。

少年时,有另一种梦想揳入了我的头脑——那就是当兵,而且是当骑兵。为什么偏偏是当骑兵呢?因为喜欢战马。也因为在电影里,骑兵的作战场面是最雄武的,动感最强的。具体一名骑在战马上,挥舞战刀,呐喊着冲锋陷阵的骑兵,也是最能体现出兵的英姿的。

头脑中一旦揳入了当兵的梦想,自然而然地,也便常常联想到了牺牲。似乎不畏牺牲,但是很怕牺牲得不够英勇。牺牲得很英勇又如何呢——那就可以葬在一棵大松树下。战友们会在埋自己的深坑前肃立,脱帽,悲痛落泪,甚至,会对空放排枪……

进而联想——多少年后,有当年最亲密的战友前来自己墓前凭吊,一往情深地说:“班长,我看你来了!……”

显然,是受当年革命电影中英雄主义片断的影响才会产生这种梦想的。

由少年而青年,这种梦想的内容随之丰富。还没爱过呢,千万别一上战场就牺牲了!于是关于自己是一名兵的梦想中,穿插进了和一位爱兵的姑娘的恋情。她的模样,始终像电影中的刘三姐,也像茹志鹃精美的短篇小说中那个小媳妇。我——她的兵哥哥,胸前渗出一片鲜血,将死未死,奄奄一息,上身倒在她温软的怀抱中,而她的泪,顺腮淌下,滴在我脸上。她还要悲声为我唱歌儿。都快死了,自然不想听什么英雄的歌儿。要听忧伤的民间小调儿,一吟三叹的那一种。还有,最后的,深深的一吻也是绝不可以缺少的。既是诀别之吻,也当是初吻。牺牲前央求了多少次也不肯给予的一吻。两人将吻之际,头一歪,就那么死了——不幸中掺点儿浪漫掺点儿幸福……

当兵的梦想其实在头脑中并没保持太久。因为经历了几次入伍体检,都因不合格而被取消了资格。还因后来从书籍中接受了和平主义的思想。于是祈祷世界上最好是再也不发生战争,祈祷全人类涌现的战斗英雄越少越好。当然,如果未来世界上又发生了法西斯战争,如果兵源需要,我还是很愿意穿上军装当一次为反法西斯而战的老兵的……

在北影住筒子楼里的一间房时,梦想早一天搬入单元楼。

如今这梦想实现了,头脑中不再有关于房子的任何梦想。真的,我怎么就从来也没梦想过住一幢别墅呢?因为从小在很差的房子里住过,思想方法又实际惯了,所以对一切物质条件的要求起点就都不太高了。我家至今没装修过,两个房间还是水泥地。想想小时候家里的土地,让我受了多少累啊!再看看眼前脚下光光滑滑的水泥地,就觉得也挺好……

现在,经常交替产生于头脑中的,只有两种梦想了。

这第一种梦想是,希望能在儿子上大学后,搬到郊区农村去住。可少许多滋扰,免许多应酬,集中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读书与写作。最想系统读的是史,中国的和西方的,从文学发展史到社会发展史。还想写荒诞的长篇小说,还想写很优美的童话给孩子们看,还想练书法。梦想某一天我的书法也能在字画店里标价出售。不一定非是“荣宝斋”那么显赫的字画店,能在北京官园的字画摊儿上出售就满足了。只要有人肯买,三百元二百元一幅,一手钱一手货,拿去就是。五十元一幅,也行,给点儿就行。当然得雇个人替我守摊儿。卖的钱结算下来,每月够给人家发工资就行。生意若好,我会经常给人家涨工资的。自己有空儿,也愿去守守摊儿,砍砍价,甚而“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几句也无妨。比如,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偌大北京,竟无一人识梁晓声的字么?”——逗别人开心的同时,自己也开心,岂非一小快活?

住到郊区去,有三四间房,小小一个规整的院落就可以,但周围的自然环境却要好。应是那种抬头可望山,出门即临河的环境。山当然不能是人见了人愁的秃山,须有林覆之。河呢,当然不能是一条污染了的河。至于河里有没有鱼虾,倒是不怎么考虑的。院门前,一口水塘是不能没有的。塘里自己养着鱼虾呢!游着的几十只鸭鹅,当然都该姓梁。此外还要养些鸡,炒着吃还是以鸡蛋为佳。还要养一对兔,兔养了是不杀生的,允许它们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刨洞,自由自在地生儿育女。纯粹为看着喜欢,养着玩儿。还得养一条大狗,不要狼狗,而要那种傻头傻脑的大个儿柴狗,只要见了形迹可疑的生人知道吠两声向主人报个讯儿就行。还得养一头驴,配一架刷了油的木结构的胶轮驴车。县集八成便在十里以外,心血来潮,阳光明媚的好日子,亲自赶了驴车去集上买东西。驴子当然是去过几次就识路了的,以后再去也就不必管它了,自己尽可以躺在驴车上两眼半睁半闭地哼歌儿,任由它蹄儿得得地沿路自己前行就是……当然并不是每天都去赶集,那驴子不是闲着的时候多么?养它可不是为了看着喜欢养着玩儿,它不是兔儿,是牲口,不能让它变得太懒了,一早一晚也可骑着它四处逛逛。不是驴是匹马,骑着逛就不好了,那样子多脱离农民群众呢?

倘农民见了,定会笑话于我:“瞧这城里搬来的作家,骑驴兜风儿,真逗!”能博农民们一笑,挺好。农民们的孩子自然是会好奇地围上来的,当然也允许孩子们骑。听我话的孩子,奖励多骑几圈儿。我是知青时当过小学老师,喜欢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还要养一只奶羊,身体一直不好,需要滋补。妻子、儿子、母亲,都不习惯喝奶。一只奶羊产的奶,我一个人喝,足够了。羊可由村里的孩子们代为饲养,而我的小笔稿费,经常不断的,应用以资助他们好好读书。此种资助方式的可取之处是——他们幼小的心灵中,完全不必念我的什么恩德,能认为是自己的劳动所得,谁也不欠谁什么,最好。

倘那时,还有记者们不辞路远辛苦而前来采访的,尽管驱车前来。同行中还有看得起,愿保持交往的,我也欢迎。不论刮风下雨下雪,自当骑驴于三五里外恭候路边,敬导之……

“老婆,杀鸡!”

“儿子,拿抄子,去水塘网几条鱼!”

如此这般地大声吩咐时,那多来派!

至于我自己,陪客人们山上眺眺,河边坐坐,陪客人们踏野趣,为客人们拍照留念。

将此梦想变为现实,经济方面还是不乏能力的。自觉思考成熟了,某日晚饭后,遂向妻子、儿子、老母亲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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