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哦,我一点都不伤心。”她叫道。
“甚至你高兴时也只是悲伤之余一时的热情,”他坚持说,“你从来没有高兴过,甚至连好脸色也没有过。”
“不,”她想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不高兴,因为你的内心与众不同。像一棵松树,你突然一下子燃烧起来。不过你并不像一棵普通的松树,长着摇曳不定的叶子,兴高采烈的……”他变得语无伦次了。她却默默地琢磨着他的话,他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激情,仿佛这激情是刚刚产生的。她顿时变得跟他如此亲近。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兴奋剂。
然而有些时候他又极为厌恶她。她的最小的弟弟只有五岁,是个身体虚弱的孩子,那张苍白而又秀气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棕色眼睛——就像雷诺鹚画的《天使唱诗班》里的人物,有几分淘气。米丽亚姆常常跪在这孩子面前,把他拉到身边。
“哦,我的休伯特,”她充满深情地低叫着,“哦,我的休伯特!”
她把他拥在怀里,怜爱地把他轻轻地摇来摇去,她稍稍仰着脸,眼睛半闭着,声音热情洋溢。
“不要!”孩子不舒服地说,“不要,米丽亚姆!”
“哦,你爱我,是吗?”她喉咙里喃喃地说,仿佛有些神志恍惚,晃动着身子,如痴如醉。
“不要!”孩子又喊了一声,清秀的眉毛皱了起来。
“你爱我,是吗?”她喃喃地说。
“你这么小题大做干什么呢?”保罗喊着,对她这种狂热的感情觉得很难受。
“为什么你不能对他正常一些?”
她放开孩子,站起来了,一声不吭。她的过分热烈使任何感情都不能保持正常状态,这让小伙子烦到了极点。这种无缘无故流露出来的可怕的、毫无遮拦的亲近叫他感到震惊。他习惯于他母亲的那种稳重。碰到眼前这种场合,他从内心深处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位明智而健全的母亲。
米丽亚姆身上最有活力的要算她的眼睛了。这对眼睛往往黑得像一座黑漆漆的教堂,但也能亮得仿佛喷出的熊熊烈火。她的脸总是一副沉思的样子,难得有什么变化。她很像是那个当年和玛利亚一起去静观耶稣升天的女人之一。她的身体既不柔软也没有生气。走路时摇摇摆摆,显得很笨重,头向前低着,默默地沉思着。她倒不是笨手笨脚,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像样。她擦碟子的时候,常常站在那儿发愣和犯愁,因为她把茶杯或酒杯弄成两片了。她似乎由于害怕和不自信,而使劲过猛。她没有松松散散,也没有大大咧咧。她把一切都抓得死紧,然而她的努力,由于过分紧张,反而起了反作用。
她难得改变自己的那种摇摇摆摆、向前倾的紧张的走路姿势,偶尔她和保罗在田野里奔跑,那时她的眼睛炯炯发亮,那种狂喜的神情会让他大吃一惊。不过具体说来她很害怕运动,如果她要跨过一级踏级,就不免有些苦恼,她会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心慌意乱。而且即使他劝她从一点也不高的地方跳下来,她也不肯。她的眼睛会大睁着,心怦怦乱跳,窘相毕露。
“不,”她叫道,心里害怕,脸上似笑非笑——“不!”
“你跳呀!”有二次他一面喊道,一面往前推了她一把,带着她跳下了栅栏。
她惊恐地拚命大叫了一声“啊!”似乎眼看要昏过去了。他听了真懵了。可结果她双脚安然地落了地,而且从此在这方面有了勇气。
她对自己的命运非常不满意。
“你不喜欢呆在家里吗?”保罗惊讶地问她。
“谁会愿意?”她低声激动地回答道,“有什么意思?我整天打扫,可那几个兄弟不消五分钟就会搞得乱七八糟。我不愿困在家里。”
“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做点事,我想和别人一样有个机会。为什么我就应该呆在家里,不准出去做事?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吗?我有什么机会呢?”
“什么机会?”
“了解情况——学点知识,干点事情的机会呗。这真不公平,就因为我是个女人。”
她好像非常伤心。保罗觉得很奇怪。在他家里,安妮总是很高兴做个女孩。她没有那么多责任,她的事情也比较轻松,她从来没想过不做个女孩。可是米丽亚姆却几乎疯狂地希望自己是一个男人,然而同时她又厌恶男人。
“可是做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呀。”他皱着眉说。
“哈,是吗!可男人拥有一切。”
“我认为女人应该乐意做女人,男人也应该乐意做男人。”他回答说。
“不!”——她摇着头——“不,什么都让男人给占了。”
“那你想要什么?”他问。
“我想学习。为什么我就应该什么也不懂?”
“什么!就像数学和法语吗?”
“为什么我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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