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安娜平素和姨母的感情很好,而且也比较尊敬她。可是尽管如此,她仍不愿听到达西被人这样编派。
“无论你怎样看待我的哥哥,”她说,“他只要一得悉教父生病,总是马上守候在他身边。也许有时侯他的说话方式还需要改进,但是你完全可以相信,他始终是一个内心很有感情的人。而且自从他结婚以来,他的谈吐举止有了很大的改进。整个德比郡都谈论着他的变化。我很惊奇你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
这位贵夫人直听得心头火起,“我敢说,”她叫道,“这么年轻却说出这么大胆无礼的话,实在是不成体统。我真觉得奇怪,但也只好认为,这是你近来听凭自己和一个特别晦气的榜样相处的结果。就算你在教父很需要帮助的时候急急忙忙赶来照料他,但这也不能成为你鲁莽无知的借口。情况就是这样,你看,时下的年轻人对自己长辈的健康和安逸极少关心,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毫无方向地四处奔忙。你,我告诉你,不管是对父母还是对自己的保护人,无论怎样关心都不会过份。我本人就很出色地教导安妮,告诫她不要忘记作晚辈的义务。但凡大事小事她都顺从我的意愿,而且肯定无疑会永远在我需要时守在我的身边。她是一个尽本份的女儿,你要是努力仿效地,你的言行举止就会比现在好。”
“我却希望,姨母,”乔治安娜马上回答道,“自己迅速赶到这里来是出于爱心而不是出于尽本份。满足尽本份的要求也许是很容易的;但是因为我深深地热爱杰弗里爵士,所以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今天赶到这里看他,如果有必要,我甚至会徒步走来。百依百顺可能适合某些人,对我来说我宁愿遵从爱心的指引。”
“留神点,年轻的小姐,”被冒犯的姨母说,“你的腔调不仅可悲地显出你的无礼,而且,我不妨警告你,它还会在将来让你大吃苦头。我亲眼目睹许多像你这样尖嘴利舌的年轻女人,最后行将结束孤独生活时,都对此后悔莫及。”
“孤独对我来说并不可怕,夫人,我向你保证。”
“说得不错,小姐。请问你脑子里既有这么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又能指望到哪里去遇上一个合适的丈夫呢?”
“噢,姨母!”乔治安娜激动地从座椅里站起身,一连串的话突然喷涌而出,‘我几乎没有要结婚的动机。到二十一岁时我将得到自己的那份财产,至于我的身份地位,有什么能比得上我在彭伯里的地位使我更愉快呢?让别的女人去俘获一个优秀丈夫寻找归宿吧,我将依靠一个年轻女人自身的健康,智慧以及在社会上的地位而生活!”这种观点是她在这一年多里常常想到的。她又急切地继续说,“亲爱的姨母,你看看我现在的生活情况吧。哥哥总是不断地为我们的图书室添置新书,如果我不去读这些书。买了它们又有何用?我的音乐教师是你亲自从伦敦带来的,难道我会让自己现在疏忽了练琴而使这许多年的苦练付诸东流吗?还有彭伯里,正在进行一场前景壮观的改建。负责这项工程的不是别人正是利·库珀先生本人。难道我会在欣赏他努力创造的果实之前离开彭伯里吗?姨母,姨母,对我来说,一个男人必须真正具备非常优秀的品质,才能使我觉得为他而改变目前的生活也不可惜,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你看,”她微笑着结束了这番话,“要改变我是很不容易的。”
珈苔琳夫人正准备对她训斥一通时,一个仆人从杰弗里爵士那里传过活来,说他感觉自己的病痛已经有些缓解,打算在教子的帮助下,马上就到客厅来。这个消息在夫人身上产生了愉快的反应,她于是进一步详述她的奇迹疗法,并对德比郡那些药剂师的愚昧无知表示哀叹,她的注意力完全从愤慨的情绪中转移了出来。确实,当杰弗里爵士沉重地倚在达西的臂弯里出现在客厅时,她几乎忘记了乔治安娜,只顾精神抖擞地细细查看自己高超技艺的成果。
“想想看,”她说,“我只不过让萨莉把你贮藏室里几样最简单的东西调配了一下,就促成了这么大的变化。我要说,杰弗里爵士,你的气色看上去比痛风病发作前还要好呢。”
杰弗里爵士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也不对他的教子望一眼,因为他不想让这位贵夫人知道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事,他们先前已经在楼梯上把兰花瓶里的药酒全倒光了。
“亲爱的乔治安娜,”他几乎立刻接口说道,“你长得这样漂亮,多么像你的母亲。珈苔琳夫人,我觉得仿佛我们亲爱的苏珊又回来了,你说是吗?”
“我恐怕你的记性有差错。杰弗里爵士,”贵夫人答道,“苏珊虽然风度优雅,可惜却没有这么好的身段和健康的气色,这两点长处应当说乔治安娜兼而有之。然而,”她很快地添上一句:“对礼仪举止掉以轻心,气色再好也没多大用处。恰恰在这一点上,今天我才观察到我外甥女的表现非常疏忽。”
达西竭力想转换姨母的谈话内容,因此很快就评论起当时的天气来。“看,”他说着快步走到窗前,“我相信气候变得更晴朗了。或许,爵士,我们过会儿坐到室外去?”
但是珈苔琳夫人却要继续自己的话题。“我经常看到这样的情况,”她说,“一个女人相貌漂亮.甚至出身高贵,但是因为举止不合体统,便完全没有希望赢得别人的赞赏。所有的女人都希望得到赞赏。乔治安娜或许以为她自己可以例外,但她不可能例外。我的外甥女如果以她的表妹安妮为榜样,她在这方面就能做得好些。安妮具备一个年轻女孩应有的全部美德:娴静端庄,孝顺听话,言行克制。我从来没听到她像你妹妹那样大声大气地说过话,费茨威廉。”
乔治安娜保持着沉默。
“这是怎么啦,姨母,”达西说,“我想不出妹妹说了些什么,惹得你这样生气,但是我肯定她没有一点恶意。她还太年轻,常常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是吗,乔治安娜?”他用一个亲切的微笑结束了这段话。
“安妮从不会因为情绪而失态,”这位贵夫人说:我给予她的教导比别人的好。还有,确实,”—个主意突然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乔治安娜还没有到完全不可补救的地步,我回到罗新斯后就把她送到我这儿来,几星期之内,我保证,她就会对我亲自灌输给她的规矩有所反应。”
一幅动人的前景展现在她眼前,她正待更深入地对此进行阐述时,却被走进屋来的海伍德上尉和安妮打断,他们两个刚从各自的出游地点归来,上尉的兴致特别好.
“瞧,”他叫道,“我在大门口碰巧遇见了谁,是安妮·德·包尔小姐,她围着披肩,正在与风儿交战。我多么倾慕你的勃勃生气,德·包尔小姐。”接着,他才注意到达西和乔治安娜也在场,于是立即走过去致礼问安。“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都在这儿,”他热情洋溢地大声说,“这真是无比的快乐。难怪杰弗里爵士已经完全康复——原来有这样可爱的一位客人在照料他.”
对于上尉的突然出现,乔治安娜心中由衷地感激,这种感激的程度超过了她自己的预料,确切地说,也超过了她的意愿。
她有些激动不安地答道:“你弄错了,先生,虽然我很感谢你。我们应该把我教父的康复归功于我哥哥和姨母的照料,而不该归功于我。我的一点作用只是赞赏他们的才能。”
“一种了不起的作用,”他高声说,“即使最伟大的男人,我深信,如果得不到他们女伴的赏识,也决不会获得他们现有的成功的四分之一。因此,照这样推断,达西小姐,你的赞赏应当被认为是最珍贵的。”
他对乔治安娜投去的目光跟达西小姐对他的注视一样热情,于是珈苔琳夫人再次感受到了先前的不安。
“安妮确实很有生气,”她说,挽着上尉的手臂,把他带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只要身体状况允许,她常常这样。我相信,假如平日里她的身体能少一些不适,她就会成为肯特郡技艺最高超的女骑手,或许下次她骑马的时候,你能陪她一起去?这真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对吗,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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