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9年的大风夷平了拉海纳的大部分地区,却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清理完废墟之后,克罗罗开始帮艾伯纳重建教堂,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这一次,对于门开在哪儿的问题,卡胡纳们连争论一下都不愿意。他们按着当初的设计,直接把门开在了旧神授意的位置上。于是那年修建的著名石质教堂便矗立了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时间。
如今,在夏威夷所有的城镇中,拉海纳的景致最好,也最繁荣兴旺,俨然成了整个王国的首府。夏威夷王国的经济中心是火奴鲁鲁,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外国人都愿意挨着自己的领事馆住,然而阿里义从来都不喜欢火奴鲁鲁,那里又热又单调,死气沉沉的,所以尽管年少的国王和他的摄政大臣们待在那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回到拉海纳这座真正的首府。而且,就算国王到大城市去的时候,他的女人们也常常待在海木槿下面那些凉快的草屋里。
水手们的行为一点儿没有变好。来到拉海纳的捕鲸船越来越多——1831年来了78艘,1833年来了82艘。每艘船在春天待上四个礼拜,秋天再待上四个礼拜,所以有时海湾里会停放很多高耸着桅杆的船只。拉海纳著名的大风每一百年只会刮两次,所以他们尽可以在群岛的安乐乡里高枕无忧。J&W商店最关心的是,每艘驶进水道的捕鲸船会不会花上一笔钱来买这买那。船上需要柴火吗?J&W商店有得卖。腌猪肉呢?惠普尔医生找到了将岛上的豪猪腌成咸肉的方法。盐呢?J&W商店独家垄断了上等海盐,这可是用熔岩海床上的海水蒸馏出来的。还有出海的船长想买新鲜猪肉?小店能提供健康的活猪,还有大捆泰树叶可供长途航行时饲喂。什么甜马铃薯、库克船长引进到岛上的橙子、惠普尔医生晒的鱼肉……商店里全都有出售。要是哪艘船要买奥罗那细藤——这可是世界上最结实的玩意儿——甚至是用奥罗那细藤编成的粗绳,这东西也被J&W商店垄断了。
商店最简单的财路也是约翰?惠普尔设计出来的。要是哪艘捕鲸船上沉甸甸的鲸油桶数不够他们一路返航,可带着回日本海岸又嫌碍事,惠普尔就会跟船长商量,把船上所有的货物都搁在拉海纳,由詹姆思和惠普尔的小店看管,一旦小店凑齐了这类货物,就去找一位新英格兰地区的船长,让他把整批货物运到新贝德福德。就这样,小店储存鲸油能挣上一笔钱,转运捞一笔钱,招运货船时又能再捞上一笔。因此,在惠普尔看来,下一步应该让他的公司立即买下大量鲸油,囤起来等待商机。
他提出他们的商店应该买下自己的船,把整个鲸油生意全攥在手心里,可谨慎的詹德思船长拽了拽红胡子,态度十分强硬。“在这个世界上赚钱,只有一种方法。”他说,“我的信条是:囤货不如倒货。马上买一批鲸油?绝不!因为到了那时候,你得操心销路。让别人去买。咱们负责安排,赚的利润更多。但要买下一艘船,这个主意真是疯狂。我看见过船主们有多苦。他们得把船托付给一个地痞似的船长,大副还不如船长,而水手们全是下三滥。他们得养活一批人,得给船上保险,遇上风暴就气急败坏,稍微赚了点儿利润就得跟全体船员分摊。”
“你也买下了‘西提思’号。”惠普尔争辩道。
“那是当然!”詹德思说,“我的确买了她,但是你看,我卖得多快!早先的一次航行中,我看过克罗罗为这条船直淌口水,那时我就知道这下立马就能赚一票。我自己经营,还得负责一条船?绝对不行!”他指了指一副还挂在暗礁上的生了锈的船壳说,“只要你想买船,约翰,就想想‘西提思’号吧。”
惠普尔还是不甘心,争辩道:“有人就是靠经营船只挣了钱。我觉得咱们也行。”
詹德思对这话赞成一部分,他说:“我承认,船管得好是能挣点钱,可如果你我学会打理这门生意,再打理好那边那块地,约翰,咱们挣的钱就能把那些船东都吓死。囤货不如倒货。”
在詹德思船长打定主意要“抓在手心里”的那块地上,他可是个做生意的行家,船长把肉类卖到俄勒冈,毛皮卖到广东,兽皮销往瓦尔帕莱索,牛油卖给加利福尼亚。他的每一笔生意都赚了钱,不管谁有了麻烦,詹德思都赶来帮忙,因为这个节骨眼上做生意等于不用本钱。捕鲸船渐渐发现,他们在任何交易上都可以信赖詹德思船长,于是他就变成了他们的代理人。要是哪一位船长听说詹德思船长在木头买卖上发了财,想冒险交易已经快被砍伐殆尽的檀香木,J&W商店会很乐意把这种宝贵的货物积攒下来,并给想买木头的广东商人写上几封介绍信。要是有人觉得将新鲜牛肉运到俄勒冈,冷冻后再运往加利福尼亚这样的生意利润丰厚,J&W商店也能提供活牛,他们让拉海纳疯狂的牛仔小伙子们上山去,用绳索把野牛套回来,这种牲口是范库佛船长1794年引进到岛上来的。
为了跟水手们拉关系,商店也提供很多免费的服务。要是哪位水手想娶当地姑娘,求黑尔牧师主持仪式是行不通的,牧师一听到这样的联姻就大蹙眉头,每次都免不了花上一个钟头跟那位水手一道祈祷,还说上帝很久以前就警告过,跟异邦人鬼混是一种罪过。然而惠普尔医生已经得到了克罗罗的授权,可以主持这种婚礼。J&W商店为很多注定会在夏威夷历史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家庭主持过婚礼,而这些家庭的混血后代则成长为说一不二的政治家,势力纵贯整座群岛。惠普尔牧师让阿曼达、詹德思船长,还有詹德思船长的太太露艾拉当证婚人。当然,艾伯纳认为这类婚姻的男女双方都无异于堕入淫邪之道,还把这一观点告诉当事人。
J&W商店还是捕鲸船队的邮件中转处,有些信件在箱子里发了霉,几年之后才有水手登上楼梯,出现在门廊里,嘴里喊着:“有给我的信吗?”干瘦结实的流浪汉坐在店里的椅子上,读着四十个月前家里传来的大小消息。然后他就会问约翰?惠普尔要一张纸,这时医生便告诉他:“路口有座房子,是给水手用的写信室,你可以问克里德兰先生,他会帮你打理一切。”
船长们经常从遥远的捕鲸场传来要求,叫J&W商店为他们物色半打替换水手,等船只抵达拉海纳港的时候供其挑选。詹德思船长知道那些捕鲸船长喜欢结实的夏威夷小伙子,于是他开出每人五美元的价格,要是没有人来应征,他就去找克罗罗,告诉这位独眼缺牙的治安局长:“给我弄八九个谁也不要的人,下个月用。”然后克罗罗就发动他的手下在全国一通搜罗,拖来一批杀人犯、胆小鬼、跳船的、通奸的,还有无可救药的醉汉——跟那时候的任何国家一样,夏威夷也不缺这种人。哪怕那些美国人再堕落、再没用,都会有某个好心的夏威夷家庭愿意收留他们,他们甚至跟警察局争执,不许他们逮捕这些人。这些流浪汉最后还是蹲了监狱,于是水手教堂的克里德兰先生就会来到他们中间,解释道:“如果你们被人拿铁链锁回美国,就会被判刑坐牢。但是如果你们愿意当水手,那么不仅有工钱,还不用蹲大牢。”在艾伯纳的帮助下——通常是与这些无耻的流浪汉没完没了地祈祷——克里德兰会把这些人收拾得好歹像个人样,等到人手不够的捕鲸船一来,克罗罗就会把这些坐牢的流浪汉放出来,由詹德思船长带上甲板,对前来迎接的船长说:“小伙子多得是,随便你挑选!”每次招募时,J&W商店都能得到一点佣金。
有时候来的信件内容比较私人。1831年的一天,詹德思船长派惠普尔穿过拉海纳镇去把夏威夷人普帕里找来,因为有封从瓦尔帕莱索的来信里好像装着一大笔钱。当胖胖的普帕里来到店里时,詹德思说:“我不懂,普帕里!但有封信给你。”
“我不识字。”普帕里咧嘴笑着说。
“那好,你听我念。我给你念这张纸。”詹德思说。
“阿鲁,阿鲁。”普帕里点着头,他的眼睛亮闪闪的,一脸期待。
詹德思打开瓦尔帕莱索的来信,一把英镑钞票散落到地板上,普帕里蹿上去像拍蟑螂似的把钞票一张张踩住。
“这钱?属于我的?”他咧嘴笑了起来。
“看看再说。”詹德思边说边展开写着信的薄纸,“致好友,拉海纳镇的普帕里,”詹德思念道,“这么说,至少这封信是写给你的。现在咱们来念念钱的事。”詹德思说,胖墩墩的普帕里冲着来看热闹的一大群人笑了起来,大伙儿都听说他们之中有个家伙收到了一份从瓦尔帕莱索寄来的文件。
“谁寄来的?”一个看热闹的问,詹德思船长细心地捋平信纸,看了看那张条子的最后几行字。“是霍克斯沃斯船长寄来的!”他有些吃惊地说。一听是那位凶神似的捕鲸船船长,有几个夏威夷人吓得缩了回去,霍克斯沃斯船长制造的那次炮轰事件仍然历历在目。
“他说了些什么?”普帕里问道。
我谨向您,我可信的老友,奉上四十五英镑,这是一笔不小的钱财,我将你的女儿伊莉姬送给了一位在日本海结交的英国船长,这笔钱就是他给的谢礼。他长相不错,答应善待伊莉姬,还说远航结束后会带她一起回到布里斯托的家。布里斯托远在地球的另一边,所以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伊莉姬了,但是我最后看见她时,她很快活,身体也好。我没法带她回拉海纳,我在日本装满了一整船货物,准备直接打道回府,我家那边没法接受像伊莉姬这样的姑娘。既然我得做点什么,在我看来,把她转让给一位体面的英国船长总强过把她丢在瓦尔帕莱索,她在这儿肯定会惹上麻烦。在此悉数奉上全部谢礼,还有五英镑给了伊莉姬本人,因为我认为一个女人身在异国他乡,身上最好还是有几个钱。我希望很快能再见到你。向你的妻子和其他女儿们转达我的爱。她们都是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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