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船队驶出运河的前几天,淮北到陇海线上,政府军从各处防线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反击。
这出乎北方联军的意料,没想过对方会在阴雨连绵时出动,毫无防备地败下阵来。
不管张、孙、刘、冯哪家的兵都纷纷掉头后窜,被人家打回了几个月前的出发地。
在他们后边紧紧追赶着的是先前被狠揍的那些人,他们急着报复、出气,所以像瞪着眼睛的老虎一样扑咬个不放,直到把对手死命地按在爪心里才罢休。
这些家伙恨呆呆地到处张望,觉得脚下这块土地也曾经背叛自己似的,报复的火焰开始在大地上四处蔓延,烧得庄稼成了黑末,住室成了焦炭,活命的人四散奔逃。
兵爷们还不肯饶恕,用腰带抽、用沾满泥巴的脚踢踹,用恶毒、下流的话讥笑这些可怜的“百姓”,即使知道他们实际上并不曾对自己表示过恶意与抱怨,仅仅需要发泄而已。
长官们对手下睁只眼闭只眼,谁让弟兄们在战壕里憋闷得太久?
偶尔也有个别强奸、抢劫的被枪毙,与其说震慑,不如讲他们瞎了眼,对象或场合不合适。
拿个把人头让其他人明白应该干什么和应该碰哪些人,既值也够了。
军纪败坏后出现了更糟糕的事,进入黄泛区,喝饱雨水的烂泥地给行军速度带来巨大障碍,攻势立马颓缓下来;
战线迅速延伸补给线变得脆弱,常常要到众人不得不就地筹措吃食的程度才运上来可怜的口粮。
哄抢补给站和讨饷兵变都发生了,据说有个保安兵改编的团打死了军官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会眨眼的老弱“守”在前沿。
还好北方联军尚未从惊恐中缓过劲,不然杀个回马枪够大家喝一壶的。
又有传说北边买通了这边的将军,要把大伙送进这倒霉地方困死,死一个兵将军就从北边领一块大洋;
还有人讲对面要调骑兵来了,在这没遮拦的地境上什么都跑不过蒙古马的蹄子。
这些担心暂时还没成为现实,心慌慌的弟兄们依旧饿肚子。饼子现今更金贵,都说:宁啃半块饼、不要大姑娘!
不过傻的人还是有,这小子叫卢天和,就是当初跟苏二毛一起抬担架,被陈仲礼遇上的那个迫击炮手。后来随同部队残余被编进“淮西营”,如今已是炮排的二班长。
一天早上陈仲礼骑着小青马——侯营长时运不济被颗子弹钻开了脑袋,此马立即被新上任的陈三爷照单回收——遛弯回来,刚进村口就看见卢天和被两个兵给捆着蹲在地上,旁边围了一圈他排里的弟兄。
“嘿,干什么呐?谁把葫芦(卢天和)给捆了?”他在马上瞪着眼睛,用鞭子指着看守的两个兵:“哪部分的,敢抓老子的人?”
“营长回来啦!”、“营座,这帮家伙抓咱们的人,胆子也忒大了!”、“让我们吊起来收拾他,看还敢欺负咱们兄弟不?”
围观的士兵看自己长官来了,立即活跃起来,翎毛炸翅地大呼小叫。
“陈爷,您别生气。”俩兵吓得脸色发白,其中一个忙哈腰敬礼,挤出笑模样来解释:“我们是邻居,小屯集五十五团团部的。
这位弟兄不合半夜偷我们伙房给拿住了,胡团长下令把他带来,请您发落。”
“就你们两个送他来的吗?”陈仲礼说着拿眼睛往四下里瞄。
“不是,胡团长亲自来了,他去您营部啦,让我们在这里等,这不弟兄们就……,其实不关我们的事,都是长官吩咐……。”
陈仲礼脑子飞快地动了动。按理这个事可大可小,大了安个窃取谍报的名,那就是通敌死罪,小的话说偷东西,打一顿贬去做大头兵。
他可舍不得这个使迫击炮的高手,再说明摆着是姓胡的借这事给自己难堪。
所有的营长都是团长的下属,只有他这个淮西营,居然是师座直辖,而且有堪比一个小团的八百人兵力,机枪、小炮应有尽有,自然引得别人眼红。
这时人家可就不会想你是什么专打硬仗、狠仗的先锋营了,眼里看到的只有自己拿不到手的那些“好处”,仲礼如今已能看清这一点。
他咧着嘴笑笑跳下马,把那看守兵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兄弟,给我个面子,让我先问他几句,免得在胡团长面前一问三不知呵。”
“陈营座太客气啦,要问您问就是,好歹他是您手下。”那个士兵谦卑地答道:“谁都知道您对弟兄们好,要不是我和胡团长是老乡,我都想过来跟您!”
陈三爷听着他的马屁“呵呵”一笑,掏出半包香烟来塞在他衣兜里,转身走过去用食指勾住卢天和胳膊上的绳子,拽起来扯到一间草房的屋檐下,咬牙切齿地问:
“你小子搞什么鬼,在自家出丑倒罢了,怎么还耍到那边地盘上去,不知道人家红着眼睛成天找咱的茬么?”
“营座,葫芦这次对不起你,算我倒霉!”
卢天和一向话不多、言不长,倒让仲礼更莫名其妙:“什么,莫不成没有的事人家在扣屎盘子还是怎么的,你说明白些,不然我没法子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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