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没有在常山耽误多长时间,见过两老和三姑六婆,和弟兄们随便用完午餐,便告别两老赶赴玉山,吕正德和两个老兄弟骑上警察局奉送的高头大马,跟随吴铭一行向西疾行。
八十公里的路程歇了三回马,吴铭一行穿过关卡林立的赣浙边境和玉山县城,终于在晚上八点进入上饶县城。
守城官兵查验完浙西保安司令部开具的证明和吴铭的证件,非常爽快地敬礼放行,对吴铭一行全身披挂的美国冲锋枪和柯尔特手枪羡慕不已,等最后背负两挺轻机枪、两门迫击炮和四箱弹药的马匹过去,城门口的官兵已经目瞪口呆了。
吴铭没在城中客栈住下,也没去麻烦上饶行署和这里的保安司令部,领着众弟兄穿城而过,来到东门外满是青楼酒肆的商埠区,住进其间最豪华的“永盛客栈”。
略作洗漱,三十多人进入即将打烊的前堂,客栈掌柜估计是被当兵的欺负惯了,低三下四地来到吕正德跟前,慌张地禀报说好东西都没了,如今只剩下一池子河鱼和后院两只羊。
“那就宰只羊,再烧几条鱼,四桌弟兄你看着上菜,别担心我不给钱,你若是现在要,我马上就可以给你。”
身体开始发福的吕正德尽管外表粗犷,其实很好说话,特别是当上毛良坞村长做起老板之后,身上的匪气消去不少,要是不看他有个大伤疤的那边脸,倒也像是个富家翁。
掌柜的哪敢现在就要钱?看了一眼三十几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军人,连忙跑进后面厨房,吆喝小二上茶厨子宰羊。
深受吴铭影响的特务排弟兄们非常安静,彼此谈话形成了低声细语的习惯,没有通常官兵那种咋咋呼呼老子天下第一的做派,因此整个前堂大厅里颇为安静。
剩下的靠窗那桌客人,只是看了一眼吴铭这帮人,然后继续高谈阔论。看两人穿着气质,像是上饶本地有头有脸见多识广的人物,两人对当兵的也没有任何畏惧感。
靠窗那桌的两个客人显然是喝多了点儿,其中一个大声驳斥另一个的话:“广丰城张老太爷的寿宴算什么?哪怕摆上两百桌宴席,顶多也就是富家翁而已!告诉你吧,前天兄弟我有幸接到汪专员派人送来的帖子,带着半个马车的礼品赶到煌固镇拜寿,结果足足排了一个时辰,才在官兵的护卫下挤过摩肩擦背的送礼人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进入陈老爷子的正堂,那阵势,啧啧!”
“你绝对想不到,堂上三个从南昌城特意赶来贺寿的将军,由陈家二少爷亲自陪着,正堂珍宝堆积,香案上红烛成片,左右墙上全是本省名家贺寿的字画,那菜式精美的流水席啊,从前街摆到后街,数千人一起举杯畅饮,盛况空前,平生仅见啊!”
“我的天呐!这几天全城都在谈论这事儿,小弟原本以为是好事者夸大了,没想到竟是真的。”那一位终于服气了。
卖弄的这一位哈哈一笑,继续炫耀自己的见识:“都是陈老爷子祖坟葬得好,生了两个好儿子,陈老爷子的大儿子陈伯安很多人不知道,那可是蒋委员长的得意门生啊,可惜当年战死在武昌城下,要是还活着,至少也是个将军!”
“陈老爷子这二儿子陈仲康大家都知道,如今的南昌行营办公厅三科科长,听说蒋委员长初次看到陈家二少爷就留意了,得知二少爷是自己战死的得意门生的弟弟之后,眼睛当场就红了,马上把二少爷从江西省党部调到自己身边,委之以委员长南昌行营办公厅三科科长之重任,所以才有这次蒋委员长亲自给陈老爷子写信贺寿啊!”
另一位击掌而叹:“我说呢,这几天怎么城门查得这么严,平日难得一见的汽车骏马出出入入来往不绝,恐怕都是来给陈老爷子贺寿的,陈老爷子也该欣慰了!”
“说的是啊!你也知道,我廖某人从来不服谁,可我不得不敬服陈老爷子,这两年他捐资办学耗费高达二十万之巨,还重修了城北到煌固镇的三十几里大道,资助本县数十贫困学子,到南昌和南京的大学深造,深受民众拥戴啊!”
吕正德父子和戴子冉看到吴铭神情恍惚,一动不动,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吕魁元刚要和吴铭说话,就被吕正德给拦住了。
吴铭很快回过神来,摇头苦笑一下,默默端起茶杯:“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我只是听得有趣,觉得上饶有这样的善人很……很幸运。”
戴子冉也颇为赞赏:“是啊,看样子那两人嘴里的陈老爷子是个了不起的开明士绅,不但养育了两个好儿子,还捐出巨资造福桑梓,由此看来,古城上饶历代文风鼎盛,是有底蕴的。”
其他弟兄也低声议论起来,唯独吕大头领联想到吴铭的传奇经历。
要知道吴铭“独狼”的匪号,就是单枪匹马杀死两名军官,又在重兵围捕之下只身杀到陈家后院成功复仇,闯出了威震黑白两道的巨大名声,虽然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浙江保安部队的团长,但“独狼”的名声绝对管用,如果吴铭愿意亮出匪号,赣浙皖闽四省的江湖人物没有谁敢不给他面子?
其他内情吕正德不清楚,看到吴铭眼中久久不散的伤感,也不敢问,只好微微叹了口气,低声征询吴铭的意见:
“你看看,是否借此机会,顺便给你家老娘扫扫墓?今年清明时你领兵在杭州回不来,我们也不敢乱动。”
吴铭想了想:“好吧,既然来了就得去看看,否则不知道哪年哪月才会回来了。”
“大哥,其实没必要那么伤感……上饶距离我们衢州其实也就一百多公里路程,两省之间的大公路都修好了,过上一两年铁路也会修通,要是自己开车半天时间就到,什么时候你来不行?”吕魁元笑着道。
吕正德立刻黑下脸:“你懂个屁!去,催催掌柜的,羊和鱼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上几个小菜有多难?快去!”
“是……”
第一卷亡命天涯 第89章问君能有几多恨(一。。。
次日上午,吴铭和弟兄们用完一顿够味够量的早餐,吩咐吕魁元和戴子冉到隔壁商铺买回十匹咔叽布、几箱高档酒和糖果饼干等礼物,打算拜祭完母亲就到田家村看望一下田正刚,顺便看看能不能招几个有武艺的年轻人回去,然后再到煌固镇东南的河畔,给那家生活困难却给他吃饱一餐饭的人家送点儿礼物。
一切准备完毕,众人骑上马绕城而过,来到城北小桥头,吴铭一眼就看到两位老弟兄和两辆装满水泥、青砖、香烛、祭品的马车,立刻下马向两位老弟兄致谢。
两个老弟兄摆摆手说自己人客气什么,然后敏捷地翻身上马,大大咧咧走在吴铭前面去了。
雇来的两个马车夫呆呆地看着全身披挂的吴铭,搞不清楚这个看起来很有气势的年轻军官,怎么会对下人如此客气。
由于马车速度慢,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拐入小道转过社公山,翻过山坳吴铭呆住了:前方那座用水泥和精美石料修缮一新的坟茔,正是自己母亲的坟墓所在,可背靠山坡、三面环水的熟悉地方只有这么一座坟墓,要不是母亲的墓,又会是谁的?
吕正德看到吴铭脸色不好,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吴铭已经打马下坡,奔出数十米在半坡勒住马,翻身而下,大步跳过水沟走向坟墓。
弟兄们感觉发生了大事,连忙策马过去,纷纷下马追赶吴铭。
吴铭来到修缮一新颇有气势的墓前,看到篆刻精美的碑文正中竟然是陈吴氏的名号,再看墓碑左下角立碑人是夫:陈继尧,子:陈伯安、陈仲康、陈季山这三个名字,顿时双耳轰鸣,眼冒金星,鼻子一酸全身发软,晃了几下才没跌坐在地上。
“你是怎么了?难道是别人家占了我们的墓地?”吕正德伸出大手扶住吴铭急问。
吴铭摇摇头:“是这地方,只是不知道谁把这墓地修得这么好,让我们能省不少事……叫弟兄们把香烛拿过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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