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钺问:“你都多大年纪了,你还不着急?”
李丰说:“这时局,仗还得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害了人家?”
唐钺说:“楚汉之争,或是几个月快刀斩乱麻,或是长期割据一眼望不到头,该干啥干啥吧,别一根筋,为国家为民族,咱做的也差不多了,别混到老了,都没人给你扛番啊!”
李丰说:“那我就跟着你混呗,少爷,啥时候你家不得需要个长工啥的,还能缺老哥一口吃的?”
唐钺在那笑:“你是真敢想,堂堂国军少校,你去给我当长工,这要是老板活着,还不定我个谋逆大罪啊!”
李丰叹气说:“现在跟老板在时不一样了,大家都开始混日子了。”
唐钺说:“所以该成家成家吧,一年前救你的那位青浦中学的女先生,有信了吗?”
李丰摇摇头说:“没信。”说到这些,李丰有点沉默了。李丰一年多前,执行任务时让日本人给追的走投无路,是青浦中学一位女先生正开车路过,带着李丰一路开车逃亡,虽然摆脱了敌人,但那位女先生后背中枪,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李丰经常去看她,后来她突然被人接走了,李丰就有点魂不守舍。老金与唐钺说过这事,唐钺觉得,既然女先生都消失了,就不必再提。日本人投降后,这些抗战中被耽误的大龄男女,都在考虑男婚女嫁问题,李丰人很踏实,有不少政府女职员向他暗送秋波,可李丰好像对女性一点不敢兴趣,老金都有点着急,与唐钺聊起李丰时,也怀疑过,是否与那位消失的女先生有关。
看着李丰有些默然,唐钺明白,说到李丰心里去了,唐钺心情正好,不愿扫兴,遂转移话题说道:“胳膊是我不小心碰得,过几天就好了。”
李丰瞟他一样说:“你拉到吧,敷这么重的红伤药,那不得得碰掉一身皮啊,是刀伤还是枪伤?”
唐钺说他:“眼真毒,枪伤,剩下别问了,就是一个误会。”
李丰叹了口气说:“自家兄弟,咱就三个字,不怕死,活到现在已经赚了,记着,有事说,不论是谁,哥都能替你办了,就是委员长欺负咱也不行。”
唐钺着急说他:“别瞎说,你怎么也跟卫祺他们一样了。”
李丰笑起来:“放心吧,平时我嘴稳着呢,没看我现在修炼得,轻易不说话,主修一个深沉!”
老金和卫祺看见二人的车到来,打着手势示意,已安置妥当,李丰将车停在远远的地方。老金慢慢走过来,唐钺和李丰下车,与老金询问了一下情况,老金告诉二人,一切安排妥当。
三人找了一处石头坐下来,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暗夜不能抽烟,只能闲聊熬时间。
老金听着李丰一直少爷、少爷地叫唐钺,很是奇怪,问道:“你怎么一直叫组长少爷,你也不是他家旧人呐?”
老金初识唐钺时,一直叫他名字,后来与战隼小组共事,大家都叫唐钺组长,老金也就跟着叫组长,只有老李整天少爷少爷地称呼唐钺。
听着老金如此问,唐钺和李丰都笑。李丰说:“刚认识他时,他还不到二十,意气风发、嘚瑟得很,去给我们修理枪械,老是说我们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气得我们连长就想揍他,结果一群人也打不过他,比枪法也不行,我们就想了个特别的招收拾他。有个50多米的断崖,我们跟他打赌,你要敢跳下去,我们就按你说的办。结果他就跳下去了,您说他唬不唬?我们连长东北人,平时也是虎了吧唧的,结果他一跳,可给我们吓坏了。”
老金看着二人问:“没摔着吗?”
李丰说:“我们跑过去看,他在崖下两米多的一块石头上,用手攀着呢,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我们用绳子把他拽上来的,腿都吓软了,他还没事人似得,多唬!我们连长就是一个贼大胆,人称唬大少,他,我们就叫他唬二少了。”
唐钺听着笑,感慨地说:“那时多年青啊!咱那唬大少,那是多豪情万丈的一个人,我现在都记得,他站在断崖那里,挥着刀给咱们唱《将进酒》、唱《满江红》,他要活着的话,以后没准也是一诗人。”
李丰慨叹说:“可不是嘛!他从东北一路撤到南京,家里五十多口人都没了,他也将自己留在南京了,身上都被打成筛子了,我们那个连,现在就我一人还活着呢,我挺知足。”
老金插话问唐钺:“没想到你也有过这么二唬的时代呀,我一直以为你是少年老成。”
唐钺说:“您不知道,他们那帮人,一半是东北军。东北人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幽默和乐观,那时候大家还是信心满满、觉得没几天就能打回去。我那时一个人在南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喜欢跟他们在一起搅合。那时候年轻,觉得后面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等着大家呢,可没几年,就都没了。”
李丰拍着唐钺的手,二人无限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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