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房间里头是一片黑暗,只有对面打开的窗户下洒落一小片模糊的月光。柔荑扶着墙,小心翼翼走进黑暗的房间里。“王妃……”咦?柔荑立直了身子,什么声音也没有。可是,刚刚难道没有人叫她?柔荑压低了嗓子问:“采珠,是你吗?”没有声音。柔荑屏息凝神,过了好一会儿,听见愈来愈重的呼吸声,床上的病人艰难地开口:“王妃,是我。”
柔荑抛开黑暗凭着感觉冲向床边,一条腿重重地踢到脚踏,疼得她直叫:“啊、啊。采珠,你、你醒了。”
柔荑知道自己不安静下来就听不到采珠说话,忍着痛趴在床边,静静等采珠开口。过了半晌,再次听到采珠虚弱的声音:“我、早就醒了。我醒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王妃,你去哪儿了?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柔荑鼻头一酸,捂住脸大哭起来:“采珠,我、我……”黑暗中有人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裳,柔荑勉强停止哭泣,啜泣着听采珠说话:“怎么办?王爷、本来就对王妃很生气,王妃又、又失身给强盗……”柔荑坐在床边不吱声。她料想得到括苍一定会大发雷霆,但这又不是她的错,受到伤害的本就是她,她为什么还要负上额外的责任?
望仙台灯火通明,袅娜多姿的少女在帷幕间穿梭来去,一片粉色的帷幕挡住了她的视线。柔荑走到帷幕前,打开帷幕,看到的是一幅歌舞升平的光景。弦歌悠扬,舞袖翩跹,括苍执盏凝视,眉间眼角尽是笑意。柔荑穿过红袖交织的光影走向括苍,当她走近时,括苍正好投来目光,柔荑向他展开平身最妩媚的笑容,矜持地低下头。括苍大方地向柔荑伸出手,柔荑走向他,抓住他的指尖坐下来,依偎在他身畔。
他没有生气,他或许不知道那件事。柔荑看着他的侧颜想道,他不知道就好了。括苍让婢女添了一只酒盏,亲自端到柔荑面前。柔荑接过酒盏饮了一口,见到他温情脉脉的眼神,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丢开酒盏,连那口酒也不曾吞下,扑上去吻住括苍的嘴唇。
甘醇的酒带着一丝残温滑入括苍的咽喉,把她的欲求一齐带给括苍。“啪”,身边的一切突然重归黑暗,清亮的歌声消失了、飘扬的红袖消失了、望仙台的灯火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柔荑发了疯似的坐上括苍的腿,扯开自己的衣襟。括苍抓着她的衣襟轻轻往下拉,突然,他停住了。
柔荑一个激灵,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柔荑强作镇定地问:“怎么了?”括苍双手狠狠一推,柔荑跌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王爷……”括苍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给柔荑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柔荑勉强稳住自己的气息,艰难地仰着头看他。括苍冷冷一瞥,竟转身而去。“王爷……括苍!括苍!”柔荑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括苍你不要走!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不要走,再给我一个机会,括苍。”
忽然好像有几百只手拉扯着柔荑的四肢,强行把她和括苍分开来。“括苍,不要走!括苍!”柔荑挣扎着、痛哭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括苍的背影越来越远。“你们为什么要阻拦我?为什么要阻拦我?我要找括苍,放开我,我要找括苍!”柔荑挣扎得越厉害,那些手就抓得越来越紧,她歇斯底里地呼喊,却敌不过无情的黑暗,掩去括苍的身影。
累了、累了,再也看不到了。她不再挣扎呼喊,面向括苍消失的地方,凄凉地落下一行清泪。束缚着她的几百只手,骤然消失在黑暗里。她自由了,可是,她再也抓不到括苍的衣角。柔荑孤独地在黑暗里抽泣:“你回来啊,括苍。”
从她看不见的身后闪出一团白光,登时照亮整个世界。柔荑眯起眼睛,黑暗终于消散,可是这漫无边际的白,又是怎么回事?回首,白光来处,一个隐藏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是谁?她知道那不是括苍,可是还有谁能驱赶她世界里的黑暗,会在她伤心绝望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那是一个女人吧。柔荑看见她婀娜的身姿,她的面容依旧隐藏在阴影里,她越来越近,柔荑看了一眼她的裙子,她没有迈动步伐,可是不断地向柔荑逼近。“站住!”柔荑吼道,那个人立刻就停下,柔荑紧张地瞪着她隐藏在阴影里的脸,“你是谁?”
“我?”对方仿佛很诧异,“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曾经一起度过那么多日日夜夜,我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看着你——”
这个声音——柔荑捂住心口,明明是对方开口说话,这个声音,为何却似是从她的身体深处传来?柔荑惊恐地问:“你,是人?是鬼?”
对方一声轻笑:“是我啊,孩子,你的女神。”
女神?柔荑一下子瘫软在地,不受控制地淌着泪道:“你来了、你真的来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安排吧?从她背叛女神的那一刻起,就有一场悲剧在等待她。她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只是,她原本以为,她和括苍的快乐,可以更长一点。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孩子?”
“难道不是吗?你不是来报复我的吗?”
女神讪笑:“我怎么会报复我的孩子?我确实很生气,你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诱惑背弃了你的女神。我给了你那么多的爱,他给了你什么?他给了你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你就沉迷在自己的梦幻里不肯觉醒。跟我走,孩子,你看见了,他是如此残酷。”
柔荑干脆地拒绝:“对不起,女神,你走吧。我要留在这里等括苍。”
女神一愣,语重心长的一声叹息:“好吧,孩子。真正爱你的人永远不会伤害你,伤害你的,只有你一往情深的那个人。”
柔荑兀自摇头:“不会,他不会那样对我。”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等梦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吵得人头疼,柔荑睁开困倦的睡眼,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吵吵嚷嚷冲到了她的床前:“找到了、找到了!”采珠下意识地抱紧柔荑,为首的男人二话不说抓住柔荑的手臂往外拽,柔荑吓得直哭。男人狠下手,一用劲把柔荑拽了出来。柔荑扑倒在地,采珠半个身子被拖到了床边。
几件衣服被丢在柔荑面前:“喂,快穿上,将军要看。”
柔荑捡起一件衣服,这是一件透明的绛纱上衣,其短无比,大约刚刚能遮住胸部,柔荑记得只有舞姬表演的时候才会穿这样的衣服。“这是舞女的衣服,我是王妃,我不穿!”柔荑又羞又气地把衣服丢向强盗。
一个强盗搓着手道:“你不穿,那让爷来帮你穿。”说着便有人来抓住她的手脚。
柔荑挣扎着喊道:“滚开!你们滚开!我自己穿!”强盗们静下来,柔荑捡起衣服抱在怀里,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往床后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山长水阔知何处
柔荑小心翼翼给采珠擦身。看着她眉头始终紧蹙,一举一动都万分仔细,采珠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酸涩。这个王妃任性、霸道、自私,以往采珠对她时有埋怨,可是现在自己受了伤,她竟然也会如此不辞辛劳地照顾自己。其实她的心不坏,采珠笃定了自己观察出的结论。
柔荑一转身,发现采珠的眼里的泪水竟然像小溪一样汨汨地流下:“采珠?”她担忧地看了眼采珠的背,满怀歉意地问,“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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