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抬眸向他看来。
那小侍女翠鸽吓得恨不能跪了,扯了静玉袖口,急切道:“小师傅快别乱说!那是黑刀卫都督,凶狠极了……”
静玉也听闻黑刀卫的威名,然而输人不能输阵,冷嗤道:“凭他什么黑刀卫、白刀卫,难道大得过公主殿下去?他不过占了个名分,又能为殿下做什么?况且,有什么他能为殿下做的,是我做不得的?”他如此豁出去,固然是为了出气,其实也是剑走偏锋,希望能引动公主殿下前来探查。
樱红方才其实便已听到,只是不好出面,此时听静玉说得愈发荒唐,只得上前来挡了一挡,不好直说静玉,只对翠鸽道:“我说怎么哪里也寻不见你,原来是躲到这里偷懒说话。我看今夜怕是要落雨,你且去把后屋的窗户都放下来。”
翠鸽千恩万谢,忙应着去了。
静玉方才逞强,此时见樱红过来,早已闭了嘴假作观花,实则目光溜过樱红肩头,颇有几分担心那齐都督上来与他计较。谁知他一眼望过去,却只见那黑面都督离去的背影,竟是不曾理会他。
静玉松了口气,却又更加恼怒,仿佛全没给人看在眼里。
齐云静默得回到跨院书房中,却见副都督蔡攀已然等在其中。
蔡攀一见齐云,便从椅子上立起来,恭敬道:“小公子。”他是从前跟随齐云父亲的属下,一直在黑刀卫中为官,私下总是以“公子”称呼齐云,总也不肯
改。
“蔡叔坐。”齐云入内。
蔡攀递上密册,道:“那谢钧今夜已至渡口,明日便可渡江进入扬州城。”他奉命带人沿途观察盯梢谢钧,然而不曾发现什么异动之处,只将两日来与谢钧相关的人员往来都记录在册,呈递上来。
“蔡叔辛苦。”齐云低头看册中记载,看完之后便依规矩,当即烧毁于火盆之中,道:“您先去歇息吧。”
蔡攀应着退下。
齐云枯坐于书桌前,却止不住想起静玉的话。他能为公主殿下做什么?他想到白日侍君馆中所见,那些侍君一个个凑上来,无所不用其极,服侍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他齐云能为公主殿下做什么?
“都督。”秦威在外敲门。
“进来。”齐云敛了思绪。
秦威入内,呈上了几本册子,道:“属下奉命往扬州黑刀卫处,调来的消息。今日咱们在底下拍卖场所见的可疑数人,这里都有他们的身份信息。只是还没查到那鲜卑奴的来路,扬州城的黑刀卫丁校尉不肯给来往商人的明细。”
“本督明日亲自去问。”齐云冷声道。
秦威咧了咧嘴,便知道那丁校尉要倒霉了。
齐云看过那几本册子,都是今日拍卖场上的客人身份信息,其中有一册,写的正是最后与穆明珠竞拍鲜卑奴的素衣公子。按照规矩,他本该烧毁这几册誊写的抄本,可是他想起回程时,跟在穆明珠身后,分明听到她问焦成俊,那素衣公子是什么来路。
秦威已经习惯性得搬了火盆过来,笑道:“都督,属下来烧吧,这么热的天,您去歇歇。”
齐云手指按在素衣公子那一册,静了一息,起身道:“把余下的烧了。”便携了那一册往内院而去。
不再去想虚无缥缈的可能,不再去纠结于殿下如何看他——只问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齐云走在满天繁星之下,生来便压抑沉重的一颗心,竟就此豁然开朗。
他揣着那写了素衣公子身份的册子,却像是领悟了一种智慧。
此时笙歌人群都已散去,竹林掩映的内院中,穆明珠也正仰观银河星辰。
今日鲜卑奴的出现,把三年后异族南下的阴云拉到
了眼前来。
穆明珠回园中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推演着要如何在三年的时间内破局。在鲜卑大军南下之前,她只有三年的时间。三年的时间,如果既要强行扼制世家,又要夺嫡,在大周内部斗得四分五裂之后,还要筹集资金人马备战迎敌——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做不到!事有轻重缓急,权力争斗也有大义小利,她所想出的破局之法,便是联合一切能联合的力量,备战鲜卑大军!只要对鲜卑一战打赢,她便是无冕之王,从中拿到了兵权,更有什么不敢为?
大周不只是建业城中的皇帝重臣,也不只是朝堂上的阴谋阳谋。正如今日拍卖场上,那豪掷万金的素衣公子,不亦正是一股力量?这样的力量,在大周四境还存在多少呢?而她要做的,便是尽量不引人注目的、将之一个个收为己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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