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家大堂之中,焦成俊跪坐于伯父焦道成之侧,将这一日陪伴公主殿下的紧要事情大略讲来。
“……如此,殿下买得那鲜卑奴,回金玉园中去了,瞧着倒是没有不高兴之处。只是要咱们在舍粥之处,加多两倍,也打出她与陛下的旗号来。”
焦道成敞腿坐在玉席上,由美人服侍着含了湃过冰的蒲桃,嚼了两口,哼笑道:“这小丫头倒是无耻。”但是他并不在意穆明珠如何,转而问道:“那来查案的黑刀卫都督呢?”
“那齐都督一路跟着,倒像是不着急查案。”焦成俊回忆着白日所见,道:“侄子瞧着,公主殿下与那齐都督的关系,倒是未必如传闻中一般恶劣。”
“怎么说?”
焦成俊微微一噎,这只是他感受到的一种氛围,可若是他有理有据说出来,细想来却又无事可说,然而不敢不答,只得道:“大约是当着侄子,殿下与那齐都督也都收着性子。”
焦道成对于这等小儿女之事不感兴趣,半垂了眼睛,享受着美人捏脚揉背。
焦成俊低声又道:“只是今日花费,需得往账上记了……”
“多少?”
“买那鲜卑奴计价黄金八万两,咱们是左手倒右手,记上一笔消了账便是。”焦成俊有些吞吐道:“只是送给公主殿下的花用,原本的五万两银票与千两黄金,犹不足够……”
焦道成有些不悦,他虽然豪富,却深谙每一分钱都该花在刀刃上的道理,自己挥霍是无所谓的,送出去给别人的却要看值不值。在他目前看来,侄子花在穆明珠身上的资金,已经超过了穆明珠本身的价值。
“等她开口讨要之时,你再来报账不迟。”焦道成坐起身来,不耐烦得摆手示意美人退下,转着肥白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沉声道:“明日,谢钧先生将至。那才是正经的大事。”
焦成俊一凛,忙应下来。
“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不易,”焦道成虽然宠妾如云,惜乎命中无子,只得栽培几个侄子,提点道:“维持这么大的家业
更不易,若是建业城中没了靠山,谁都想咬你一口肥肉尝尝。这次谢钧来扬州城,我出迎之时,你跟着学着点——也叫谢钧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焦成俊仔细听着,恭敬笑道:“侄儿多谢伯父提拔。”
伯侄二人论起谢钧将至,便都顾不得尚在扬州城中的小公主殿下了。
金玉园中,静玉得知公主殿下归来,忙就换新衣打扮起来,又催促静念也去梳洗。
静念强不过他,坐到镜子前面,望着自己镜中光溜溜的脑袋,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忽然又发了痴。
静玉换了一身素僧袍,配了红袈裟,揽镜自照,怎么看都是个风流俏和尚,一抬眼见静念呆坐不动,便道:“阿念你又拖我后腿!我可是早打听好了,方才殿下传了外院那些舞姬侍君进去吹拉弹唱,没道理咱们过去会给拦下来——你想什么呢!”他走过去推了静念一把。
静念望着镜中那个陌生的和尚,想起自己前些时日是为了躲什么才落发做了和尚,再度感到胆寒,轻声道:“阿玉,咱们莫要往上凑了。万一像阿生那样得了疯病,又或是像阿香那样……”
静玉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怒斥道:“我看你是已经疯了!那晚咱们什么都没看到——你还想不想活了?”见静念老实了,这才缓缓松了手,低声道:“你当我为什么挣了命要往殿下跟前凑?只要跟着殿下离了扬州城,从前的事儿便再追不上咱们。”他看一眼发呆的静念,道:“好,你今夜就歇着吧。我去给咱俩挣个前程出来。”
然而事与愿违,静玉今夜也没能近了公主殿下的身,在院门就给拦下来了。
外院来的歌姬侍君也都是只在旁边奏乐起舞,却不见公主殿下的人影。
原来穆明珠今夜命这些人前来,不过只是为了不使焦家主事者起疑,她本人并没有心绪享乐,此时于笙歌之中,隐在内院竹林内的书房中,并不见来人。
静玉被樱红拦下来,因识得她是公主殿下身边的大侍女,并不敢说什么,笑候在一旁,只是也不肯死心离去。然而祸不单行,他没能见到公主殿下,倒是遥遥得又见了
那黑帽黑面黑心的长刀都督。
静玉瞪了那黑都督一眼,只觉腰间又隐隐作痛,便问这一日来结交的小侍女,道:“那厮是谁?”
那小侍女便是昨夜送蒲团给他,又送点心给他之人,名唤翠鸽,抬眼一瞧,唬得面无血色,低声道:“快别乱说,那是咱们以后的驸马爷齐都督。”
静玉微微一愣,眯眼打量着齐云。
此时齐云领兵巡查,已按刀走到近旁来。
静玉仗着有公主殿下的大侍女樱红在侧,料想齐云不敢乱来,要出那日的一口恶气,便故意冷笑一声,道:“我当是哪里来的都督这么大的气性——原来是个妒夫!”他的声音并不高,却足够齐云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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