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芦地质坐在山凹里,南北两山的山峦躲在了夜色里,给人深沉和庄重的感觉。他不想有任何人打扰他,他只想一个人坐着,他想让思维停止,让时间静止,就这样坐着默默地坐着……二十多年了。”芦地质轻轻地叹了口气。过了许久许久,一阵晚风把他从昏沉沉的状态中吹醒,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月被乌云遮蔽了,夜很深了,他眼泪一滴滴地滴下来,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而大声地哭起来。
他出来的时候带了一瓶白酒,平时不喝酒的他,刚刚喝下一口,却差点吐出来,真的很难喝,有些恶心的味道让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不知道为啥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或许多少有一些自虐倾向吧。那就虐吧,活着还有啥意思,他连续猛喝了几大口,半瓶酒灌下去了,他的心情好像平静了很多,不再猛的灌酒,却开始不停地流泪。不知道喝了多久,感觉大脑很是清醒,小脑却失去了控制,走路有些摇摆,干脆躺在荒郊野外,让洒燃烧吧!烧死自己最好。
芦地质自己也很是自责。他和李文是小学和初高中时的同学,他的人品、阴险,不择手段是出了名的,为什么自己没有防备那个流氓,没有及时发现他们的异常,没有提醒晓钰,没有保护好晓钰……
夜深人静,芦地质无数次独自躇步在蒋晓钰的宿舍外,他吟了一句诗“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每个经过自己生命的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在心中留下刻痕,而你呢,完全占据了我的心,在一起度过了二十多年,留下了太多的美好的记忆,一天咀嚼一个故事,一个时辰一个回忆,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他怀疑这些是不是只是梦一场。他不抽烟,今天破天荒买了几包烟,这已是第二包的最后一支了,直到最后一根烟烧到了手指,才舍得在夜色中,带着满身的烟草味,忧郁地离去。
天,渐渐地亮了,生活又恢复了它本来的模样。芦地质疲惫地回到房间,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他心碎了,疼的牵动全身,迈不开步子,请了假,眼睛无神地躺在床上,陷入了无边的寂寞。热炕的温暖给他带来了些许安全感,他打开手提箱,从里面取出了那个笔记本和相册,那里,是他记录的恋爱史,好多年了,他写了厚厚一本子,在那密密麻麻的几万字里记录着他的全部情感。
打开相册,一张张尘封的照片,青涩明媚的脸。他仔细端详晓钰的照片,拿起又放下,仿佛不想记起又不愿遗忘,往事像旧电影一样在脑际此起彼伏时隐时现,放映着青春的繁华与苍凉。看着笔记本里的日记,芦地质的思绪开始毫无目的地到处乱蹿,过去的一些记忆也不自觉地跑了出来,闭上的眼帘成了电影院里面的大屏幕,旧时的片段,一幕一幕地投影在眼前。
蒋晓钰是他儿时的伙伴,小学,初中的同学,高中和大学的恋人。他至今依然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蒋晓钰的情景。
小时候,他家里条件好,房子大,有钢琴、留声机、报纸、画报……晓钰喜欢到他家玩,整天没心没肺地在她面前嘻嘻哈哈,妈妈给她扎辫子,买花衣服,做好吃的,他俩在纸上涂鸦,画太阳、月亮、小鸭子,摆弄留声机,玩晚了她不想回家,就睡在他家里,要和他睡在一起,妈妈说:“他是男孩,你是女孩,各睡一个房间好不好。“她天真地说:“阿姨,我不当女孩子,我也要做男孩子,和他一样,在一起玩,一起睡。“她的任性总是能得到妈妈的呵护。
他俩小学同桌四年,俩小无猜,如亲兄妹一般。上了初中,芦地质新分配的座位就在蒋晓钰的后面,蒋晓钰弯腰坐下,晓钰动的头发,散着清香在芦地质面前拂过。那一刻,芦地质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快,快的让人窒息,那种脸上发烫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莫名,他就喜欢上她了,情窦在那一刻初开。
初中时,班上男女生之间有了鸿沟,不再说一句话,形同陌人,路上见到同学,他要么低着头快速走过,要么绕道走,他和蒋晓钰之间也有了小隔阂,两个俩小无猜的人渐渐的分开了一些,但不影响他俩兄妹般的来往,她叫他地质哥,他叫她晓钰妹。晓钰还是经常到他家看望叔叔阿姨,一块吃饭。不同的是,欣赏她的角度变了,味道变了。从后面,侧面,或者上面,他无数次的偷偷地看过蒋晓钰,他最爱看的就是蒋晓钰挥动纤细的手臂,侧头,用修长洁白的手指的把落在前面的头发拨到后面,像黑珍珠一样发亮的发丝,空中晓钰舞着,脸上带着那令他陶醉的梨涡。
晓钰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女生,不太爱说话,但那会笑的眼睛,和那梨涡浅笑,从那天开始,勾了芦地质的魂,引了他的魄。
他经常托着下巴,望着前面那乌黑的长发,直到那头披肩发随着主人的起立而升了上去,引得他要昂着头,才能让那黑发继续停留在他的目光里,这时,芦地质才醒觉,已经下课了。
星期天,他俩骑自行车,去灞河边为她补课,在冷风中蒋晓钰将衣领竖起,微微扬起头,风带着她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看着满心柔软,一脸蜜意。那天午后,河边有人划船钓鱼,蒋晓钰走上前去甜甜的叫着:“叔叔,我们可以上你的船,看看那片芦苇和水里的鸭子么?“那人愉快的答应了。他和晓钰划着小船朝河心岛荡去。小船搅乱了芦苇荡的宁静,随着双浆掠起的湖水融入了湖面上荡起的涟漪里,几只沙鸥扑嗒嗒地飞了起来,正在又戏水的鸭子向水深处游去。他俩并肩躺在湖心岛松软的沙滩上,湛蓝的天空,洁白的浮云……河风迎面扑来,吹送来炎夏里难得的湿润与清凉,而河堤下的黄河水则哗哗地流淌着,使人感到格外惬意舒心。年少的他们,在星空下许下诺言,又演绎起了云和风的想象,一个说愿意飞,一个说一定追。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他的右手上,他才回过神来晓钰握住了他的手,血液加速循环让他的手有一种触电般的酥麻感。在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晕乎乎的,身体轻飘飘的,心向云上飞去,一种难以言状的幸福感,流遍了他的全身,他甚至感觉到了,身上的一个细胞都在亢奋的颤抖着。
那是他们懂得男女之间的差别和异性渴望相吸后第一次肢体的接触,那种感觉,芦地质至今依然清楚记得。
当天傍晚,回家的路上,阳光透过,两边的梧桐树,在地上投影出两个并行骑着车的绿色青蛙的影子,细长细长的,快乐的铃声一路撒着。他一手背着书包,一手牵着她,温柔地望着她笑:“晓钰,到家了。”他转头望向车外,昏暗的路灯下,已是熟悉的家。路上,她也会时不时在他跟前撒个娇耍个赖,让他爱怜。
晓钰的语文课好,数学成绩差,在他的指导下晓钰终于进步了,一学期过后,晓钰的数学成绩居然跃上了及格线,突破了九十大关。芦地质以为,他和晓钰会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一秒不多,一秒不少。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的时候,晓钰在他家楼下等他。他一边低着头整理衣服一边走下楼来,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晓钰侧坐在他的后座上,他用力一踩,车子歪歪扭扭地前行,晓钰伸手抓住他的衣服,骑了几米他才稳住车子,可晓钰的手却没有放开,在后面关心地说:“地质哥,这一路可远了,骑慢点,不要太累了,一会儿,换我骑,我捎你。“好。”他回答着,不但没有减速,反而浑身来劲儿,加快速度骑上前去,
高考结束的夏天,西安干燥的炎热,似乎要榨净人身上的每一滴水份,让人压抑,透不过气来,甚至让人头晕,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芦地质的心情。在这一个放飞的假期里,芦地质带着弟弟到处打工,晓钰也跟着参加了,他们走遍了西安钟鼓楼附近的大街小巷,城郊农田的阡陌纵横,拉车,搬砖,收割,在上大学前,为了给家里挣几个钱贴补家用。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和晓钰没有花前月下,没有中学毕业生的浪漫,却过早地承担了责任,学会了艰苦的生活,荒漠的芨芨青草生命力最强,沙漠深处的胡杨生命最长,他俩的情,他俩的爱,在艰苦的环境中根扎的更深。
上了大学,蒋晓钰跟芦地质同年级但是不在一个班,她长得很漂亮,白净的瓜子脸,头上扎两根羊角辫,很活泼,很阳光,很灿烂。
他们的大学恋情,没有现在的开放,也没有现在金钱堆积的花样消费,只是校道的散步,梧桐树下的约会,花小钱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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