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临素立于车上,身披白色轻甲,劲瘦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冰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言临素为半副天子仪驾送到督察院,踏着满地红色的鞭炮纸踏进门,还未坐下喝上一杯茶,天子的封赏便来了。
大宁异姓不得封王,言临素的爵位已经加无可加。成帝极不甘愿,整理了内库,从皇后的份例中截留了最好的贡品送来赏赐。
看着满院的东西,刘院辅深深地忧愁。
言临素坐在窗下看一本琴谱,他解了甲,只着了一袭简单的白衣。
刘院辅想言大人身体可真好,这大冬天,他都要穿两层夹袄。他隔着窗道:“大人,你看看这这,您还看得下书?”
言临素目中转过暖意,笑道:“自古君恩过重,又有几人能得善终,我不是不懂。”
刘院辅听他直白道破,唬了一跳,忙压低声音道:“大人既然知道,那我们何日辞官?给个准信,下官也好早日雇好车。”
这年关将近,镖行都在涨价,花屠夫比言临素更早返京,早就红了眼,挽起袖子兼职当起了镖师。
言临素将书一合,目光落在他身上道:“刘大人舍得这京中的繁华?”
刘院辅一笑,“繁华不过过眼云烟,世间万事都有缘法,重要的事那么多,又不止当官一项。”
言临素点头道:“想来刘大人床底那些几箱东西也重得很,是时候还乡买地买屋了。”
刘院辅听他道破,厚着脸皮笑呵呵地道:“呃,原来侯爷都知道。”
言临素又捡起了那本书道:“功成身退是千古君臣佳话。何况我是江湖中人,去留本是容易,轩辕山才是我自幼长大的地方。”
“那侯爷?”
“先皇将我放到这个位置上,如今我是台上的泥偶,不唱足戏下台,岂不辜负先皇的一片苦心?何况,在这京中……我还有事要做。”
刘院辅一脸心如死灰,“那那那侯爷,下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你那些妻妾不是在你离开江州的半路都跑了么,据我所知,她们并未给你生下什么。”
刘院辅小声嘀咕:“侯爷……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揭人疮疤不是君子所为。”
言临素眉头微抬,“你说什么?”
“没没,我说今天天气真好。”刘院辅打了个哈哈,“不知道花屠夫又赚了多少钱了,他把他家小子都拉去看货了。”
言临素为他一逗,神情一松,小声道了声:“刘大人,谢谢你。”
刘院辅摆了摆手:“侯爷不必谢我。”
言临素笑道:“院辅不必担心,我已托了照义楼,无论我将来如何,他们都会照看督察院。不过……”
刘院辅听他说了不过两个字,心头打了个突。
言临素继续道:“刘大人床底下的那两箱东西是否该分言某一半?”
入夜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
赵甫在灯下看着奏折,突然听到窗上有人敲了几下,他披衣拿了灯去开门。
自从先皇崩了后,这外辅的权势更大,成帝几乎每一封奏折都要送给外辅复审,赵甫集了当年内外辅的权力于一身。
门外站了一位朴素白衣的青年,乌黑的长发以木簪挽起,衣下悬了一柄青色的长剑,除此之外别无佩饰。
大雪落在他的身后,这青年身上却片雪不沾。他站在门边微笑唤道:“赵大人,深夜叨扰还望见谅。”
“言侯,你怎么来了?快请进来。”赵甫将他往屋内引。
言临素进了屋,在椅上坐下。目光在堆了满案的奏折上扫过,又落在赵甫身上,赵甫披了件青衫,数月不见更显清瘦。
不由微微一叹。
赵甫为他倒了茶,言临素接过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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