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在回忆的末端,变成了那个穿着红色罩袍、带着神鬼面具的身影,一边排斥,一边又享受着被人跪拜祈求的感觉。
雀占鸠巢,自欺欺人。
但闻时一眼就分辨出来了。
真正的尘不到,永远不可能那样居高临下地端详欣赏别人伏在脚前的模样。
就算面具遮脸、红袍裹身,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他也还是那个张岱。
闻时话语中的某个词刺到了他,他猛地转回脸来,眼珠通红地盯着闻时,表情里混杂着狼狈和凶戾:“你说什么?”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压低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闻时解过无数次笼,大多是耐着性子跟笼主慢慢磨,引着对方一点点意识到自己身陷囹圄、没能解脱,几乎从来不会在笼主清醒之前提起“死”这个字。
但这次不同。
他沉着嗓子,用最清晰直白的方式告诉张岱:“我说,你到死都占着别人的东西。”
“死……”张岱彻底僵住了。
他眨了几下眼睛,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脚身体,喃喃道:“死?”
“死……”
“不会。”张岱兀自摇了一下头,“我怎么会死呢?不会的,那跟我不相干的。我怎么……”
他嗓音干涩,说到一半便没了音。他连咽好几下,呼吸都变得急促粗重起来,活像跑了不知多少里路,“怎么会死呢?不可能的,没道理。我——”
他连傀线割身都顾不上了,急切地撸起袖子,看着每一处皮肤,“我明明活得好好的,我有办法的,我已经找到了办法,凭什么要死?他可以……他可以靠那种办法变强,我为什么不行?不应该,不应该……”
张岱反复念着不应该,到最后没有声音,只动着嘴唇。然后他焦急地转身四顾,似乎想找个身边的人来证实自己没死:“阿齐?张齐?”
他找了一圈,却发现自己身边谁都没有。
不论是当初那个总给他当跟班的张齐,还是后来那个世世代代跟了他一千年的傀,都没有踪影。
现世和过往的记忆不断撕扯拉锯,搅得他几乎癫狂。
一旦笼主开始崩溃,整个笼便跟着地动山摇,景象变得混乱不堪,像无数张撕碎的照片,毫无逻辑地拼接在一起。
山石崩裂,泥沙俱下,湖水倒灌。
闻时放出又一只巨傀的时候,无数兽嗥鸟啸同时响起,苍穹被映得一片雪亮,在那之中,神鸟巨大的身影展翅而来,身后还有流金的虚影。
它遮天蔽日,以双翅承挡住了所有。
与此同时,嘈杂人声如海潮般涌过来。闻时怔然回身,对上了谢问的眼睛。
那些走着走着忽然消失的人,又重新出现在身边。
不仅是谢问、夏樵、张碧灵,还有卜宁、大小召等等。入笼的人乌乌泱泱,包纳了现世判官近百家——所有身在张家本宅的人,几乎都在这个笼里。
只是他们之前有些附着在似人的物件上,有些在山的另一处,又因为笼里的效应被分隔开,都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
直到这一刻笼开始散乱不堪,一切效应悉数褪去,他们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在这里。
“哥!”
“灵姐!”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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