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咒骂了一会儿,忽然又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孔:“七娘,来,到祖母这边来,知道错了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是我的亲孙女,我难道会害你?”
“我是为了你好啊,”她柔声道,“祖母是你世上最亲的亲人,除了我,谁会待你真心实意?看,离了我你什么都做不好……”
沈老夫人嗬嗬笑着:“你阿耶阿娘都不要你了,除了我不会有人真心待你的,因为你是那妖女的女儿,你不配!”
沈宜秋以为时至今日,祖母说什么都不会让她的心底生出波澜,但此时她才知道错了,她依旧会为她的话心寒齿冷。
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爬,她这才发现,祖母对她的影响之大,远远出乎她的意料,其实她从未走出昨日的阴霾。
“你不配”三个字就像西园的鬼魂一般,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她轻轻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股暖意流向她全身,驱散了寒冷,其实昨日的亡魂早就不足为惧,禁锢她的,是她自己。
她看着时而慈祥时而狠戾的祖母,冷冷道:“你错了,我配。我很好,阿耶阿娘虽离开了我,但他们至死都爱我,我也值得任何一个人真心以待,我也不惧付出真心。错的从来都是你,不是我。”
沈老夫人愣了愣,半晌道:“皇后娘娘?求娘娘开恩,救救你二伯,他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看在我将你养大的薄面上……”
沈宜秋微微一笑:“祖母好好休养,我们不会再见了。”
说罢,她转过身,手轻轻按在小腹上,坚定地走出了这个幽暗腐朽、令人窒息的地方。
离开沈府前,她去了一趟“凤仪馆”。
走进东轩,陈设都还保持着她未出阁前的模样。
她在书架和墙壁的缝隙间找了找,尉迟越亲笔画的列女图果然还在原处。
她将书帙搂在怀中,带着侍从出了沈府。
回到太极宫,她将当今天子的墨宝铺展在案上,时隔一年多再看,这画依旧惨不忍睹,那一个个列女伸着脖子,目光呆滞,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憨态可掬。
她自己还未察觉,笑容已在嘴角荡漾开。
翌日,她批阅完奏书,叫宫人从库中搬了些素白的绫绢出来。
素娥猜出了端倪,故意道:“娘子是要替小皇子小公主做衣裳么?”
沈宜秋乜了她一眼,不答话,素娥便掩嘴吃吃地笑起来。
她怀着身子,不敢过于劳累,闲时便拿出来插几针,缝了三日,堪堪做出一对足衣。
这一日晌午,她正盘算着该往上头绣个什么,忽有一个黄门快步走进来:“娘子,圣人……”
素娥道:“可是圣人回京了?咋咋呼呼的做什么,仔细吓到娘子!”
那小黄门带着哭腔道:“圣人途中突发急症,病势危重……”
沈宜秋手一顿,针尖深深扎进手指,她丝毫不觉得疼,只是怔怔将针拔出来,鲜血涌出来,落在雪白的绫绢上,迅速洇开。
第145章番外(二)
尉迟越这场病症来得毫无征兆,两日前他还好好的,忽然就发起高热来。
他一开始以为是染了风寒,叫随行的医官煎了几副风寒药喝下,谁知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高热持续不退,浑身直打寒颤,隔着车帷都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来遇喜将带来的衾被、毡毯、皮裘都盖在他身上,他依然觉得冷,寒意往骨头缝里钻,如同冰刃,似要将他肢解。
他很快便不能起身,只好在马车上躺着。
随行官员提议在驿站歇息几日,待天子的风寒痊愈再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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