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脸色冷下来,后宫中能称娘子的只有一人,眼下在蓬莱宫甘露殿中。
皇帝戏称贤妃为娘子,自不会当真,不过哄她开心罢了,但如此戏言,却将张皇后置于何地?
郭贤妃受宠若惊,满面红霞,小声娇嗔:“陛下就爱逗妾玩,孩儿们看着呢……”
沈宜秋实在看不下去,移开了视线,眼角余光瞥见尉迟越,只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与贤妃恩爱缠绵了一会儿,终于入了席,太子夫妇与五皇子也依次入座,轮到何婉蕙,她却坚持不愿入席:“九娘身份低微,是来伺候陛下、娘娘与兄嫂的,不敢僭越。”
不等郭贤妃说什么,皇帝便道:“本是一家人,何须见外。”
何婉蕙再三推辞,皇帝沉下脸,佯怒道:“朕赐你座,若是再推脱,便是嫌弃朕。”
何婉蕙连道不敢,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入了末座。
当下坐定,宫人们捧着酒肴鱼贯而入,顷刻间水陆珍馐盛陈于前。
今上穷奢极欲,虽突发奇想效仿“穷家小户”围坐聚食,肴馔之珍异却令人咋舌,连粳米饭中都掺了玉屑与冰片。
沈宜秋却没有半点胃口,只拣清淡蔬食用了几块,太子也有些食不甘味。
皇帝和贤妃却是兴致勃勃,赏着歌舞,一杯接一杯地饮酒,直喝得星眼迷离,面酣耳热,举止越发轻浮起来。
何婉蕙不时凑趣与姨母说两句话,沈宜秋与太子意兴阑珊,五皇子则怡然自得,没心没肺地享受着美酒佳肴和乐舞。
筵席从晌午持续到夜晚,好在皇帝和贤妃有款曲要私下里叙,入夜不久便散了席。
皇帝和贤妃回到下榻的芳华殿,叙了一回旧情,皇帝伏在枕上气喘吁吁,直道:“常言道人不如旧,爱妃风韵犹胜当年……今日是你生辰,想要什么贺礼?”
贤妃轻舒玉臂,扶了扶散乱的云鬓,对皇帝道:“妾只求陛下应承妾一件事。”
皇帝道:“你尽管说。”
贤妃长叹了一声,欲言又止道:“还不是三郎的事,他身边没个知疼知热的人,我这做阿娘的终是放心不下……”
皇帝眸光一闪,半真半假道:“朕这么多年身边也只得你这一个可心人儿,怎么不见你替朕操心张罗?”
贤妃乜他一眼,往他肩头软软地推了一把:“妾说正经的呢……方才在瑶光楼是什么光景,陛下也看见了。三郎和阿蕙是自小的情分,若非阿姊看不上我们家阿蕙,她也不至于定下那门亲事,说起来倒是我这做姨母的对不住她。”
皇帝道:“哪门亲事?”
贤妃嗔道:“陛下明知故问,就是那祁家那缠绵病榻的小郎君呐。”
皇帝“哦”了一声:“既已定了亲,那便只能作罢。太子夺臣子之妻,说出去总是不好听,朕从掖庭中采选几个柔顺的美人给三郎便是。”
贤妃欲待再说,觑见皇帝神色,知道此事没有商榷的余地,只得怏怏地住了嘴。
太子妃夫妇回到寝殿,两人心绪都不甚佳,因为何婉蕙的事,尉迟越有些心虚,不敢如昨日那般胡作非为,请太子妃先去汤池中沐浴。
沈宜秋有些疲累,不与他客套,便即去了汤屋,泡了一刻钟便披衣出来。
回到寝殿中,尉迟越便即放下手中的奏疏:“孤去沐浴。”
沈宜秋往榻上一靠,对素娥道:“帮我把昨日读到一半的书取来。”
素娥应了声“是”,但却踟蹰着不去。
沈宜秋与她主仆多年,对她的神情举止了若指掌,立即察觉不对劲,坐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素娥眉头皱得要打结,朝汤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咬咬牙道:“方才娘子沐浴时,芳兰院来人求见太子殿下,殿下便走出殿外,去了庭中,奴婢那时恰在廊庑转角处,那一处没灯火,殿下没发现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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