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敷衍地点点头,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宁妃的脸色,不停用舌头舔嘴巴,似乎有话想说,又不好意思开口。磨蹭良久,还是说出来了,“那个,春春啊,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宁妃挪开擦拭嘴巴的手帕,“帮忘语姨妹找婆家的事情吗?”眉心因为为难而微微蹙起,宁妃怅然道:“姨母您看,我身处深宫之中,实在没有机会接触外人,我们杨家也不是甚豪门氏族,攀附不着好关系,为忘语姨妹找个好婆家这事的确不容易……”
宁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周萍再不识相也能听明白,“哦,这样啊。”脸色有些难看,她轻飘飘对对宁妃道。
除了林桑青外,淑妃也一直在暗暗留意宁妃这边的动静,听到宁妃的姨母再嫁,且再嫁的男子是平阳府尹金生水,淑妃霎时间来了兴致。“你嫁给金生水了?”起身走到宁妃落座的桌子边,淑妃一连串问了周萍好几个问题,“是正室夫人吗?那金府的夫人田悠然呢?本宫可是听着金大人和金夫人的爱情故事长大的,他该不会休了田悠然吧?”
周萍是以妾室的身份进金府的,她是嫁过一回的寡妇,不能和清白姑娘比,是以她嫁给金生水的时候没有举办任何仪式,只是收拾收拾细软住进金府而已。淑妃突然凑过来问她是不是正室夫人,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暗暗在心底翻个白眼,周萍阴阳怪气道:“休掉她是迟早的事情,年纪一大把了还一天到晚扮柔弱,动不动就说心口疼,这样的女人留着有什么用。往后啊,我才是金夫人,不然生水作甚带我来赴宴。”
要不是今儿个场合特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又是当朝淑妃,依照周萍平日里的性子,早骂骂咧咧吵嚷开了。
第128章第一百二十八章
淑妃嘲讽地笑上一声,“呵呵,金夫人?”不屑而轻蔑的眼神在身着华服的周萍身上晃悠两圈,别有所指道:“金夫人的姻缘花常开不败,真令人羡慕呢,尤其夫人的身材也不错,一点看不出曾经生过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没听出来淑妃话里的深层意思,周萍抓住其中一句话辩解道:“娘娘恐怕是记错了,臣妇只生养过一个孩子。”
娇小的身躯中散发出倨傲孤冷的气息,淑妃低头整理橙金色宫装的衣袖,慢悠悠道:“金夫人的记性可能不大好,本宫可还清楚记得呢,去年你逼死了亲生女儿,惹得整条街上的民众颇为不平,联名将此事捅到官衙去了。你往牢狱里走过一趟,便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的事情吗?”
见淑妃旧事重提,周萍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反常,眼角余光似是不经意从坐在不远处的林桑青身上扫过,她吐出一个深埋多年的秘密,“这样和你说吧,死去的那个孩子是我前夫的女儿,和我可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怕淑妃不理解,她特意解释了一番,“当年我第一任夫君病死,只留下我和忘语孤儿寡母,难以维持生计。我带着忘语从乡下到城里来投奔亲戚,走到一片荒郊野岭,正好碰到他们父女俩。我还记得,当时那个孩子病病殃殃的,身上全是伤,我看他们父女俩可怜,这才大发善心与他结为半路夫妻。多年来,我一直把那个孩子视为己出,吃穿用度从未缺过她的,只是偶尔会让她搭把手做些事情罢了,算是尽足了后娘的本分。她自己想不开要往死路上走,跟我有劳什子关系?”
周萍说的这些事与在座诸人都没有关系,他们随意听一听,听完便任这些话从耳朵眼里溜走。
林桑青却惊的洒了抵在唇边的酒水。
娘说的什么视为己出、未缺吃穿这些虚伪的假话暂时按下不提,她惊的是——她竟然不是娘亲生的孩子么?!
她不止一次问过林清远,也问过周萍,问她是否是他们的亲生孩子,爹每次都斩钉截铁的说“是”,娘也从未否认过,问得多了她便也开始深信不疑。
到头来,她的深信不疑全是一场空。
她并未觉得失落,甚至心底隐隐开始庆幸——庆幸周萍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酒菜已经上齐,梨奈不用再在御膳房盯着了,她怕林桑青身边无人可使,便没回繁光宫,赶着来绮月台找自家主子。
抵达宴饮的大殿中,刚好看到林桑青把酒水洒在身上,梨奈忙不迭把腰间别着的手帕递给她,“娘娘,您是不是太累了?”
神色自然地接过手帕,林桑青竭力维持镇定,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正常,“哈哈,洒酒可能会传染,皇上刚洒过,本宫也开始步他的后尘。”她偏头对坐姿优美的季二小姐道:“二小姐可要小心些,别被本宫传染了。”
季二小姐掩唇微笑,“娘娘说笑了。”
宴会已经过了一半,酒菜的滋味都已尝遍,该聊的天也聊得差不多,这个时候正适合表演歌舞助兴。
握着柔软的手帕,林桑青装作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抬头吩咐梨奈道:“梨奈,去把表演助兴节目的乐师舞姬们都叫出来吧。”
梨奈脆生生应了,转身去殿外传等候多时的乐师舞姬们。
乐师和舞姬很快进殿,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七彩舞衣的年轻舞姬,乐师们抱着自己的乐器走在后面,他们都低着头,脚步不疾不徐往前走。
这些舞姬和乐师林桑青都不熟悉,她只和弹琵琶好听的那位女师傅说过话,并且她还许下承诺,说要把繁光宫里的紫檀琵琶送给她。她翘起脖子找了找,弹琵琶好听的那位女师傅走在队尾,她紧紧抱着怀中泛着淡红色光泽的红木琵琶,低下头跟着前面的人挪动脚步。与前面人相比,她的步伐看上去有些凌乱,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
快到林桑青身边时,女师傅稍稍偏头瞥她一眼,接着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似乎不想和她打照面。林桑青凝神看着她怀中泛着淡红色光泽的红木琵琶,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说不出来。
视线不经意触及身下的红木餐桌,黑红透亮,可见岁月沉淀的痕迹,她愣怔一瞬,倏然间觉得灵台一片清明——淡红色?
不对!她平日里用的并不是现在抱着的这把琵琶!
林桑青出身不高,没有机会接触琵琶这种高雅玩意儿,但基本的生活常识她还是有的。她知道红木有老红木和新红木之分,老红木颜色呈黑红色,新红木呈淡红色,弹琵琶的女师傅前段时间一直用一把黑红色的老红木琵琶,但今儿个她抱着的这把琵琶呈现淡红色,显然是新红木制成的。
新红木与老红木虽然都是红木,但价格天差地别,她是宫里的老乐师了,没道理在排练的时候用价格不菲的老红木琵琶,而到了正式上场却换成略次一等的新红木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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