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亦有些诧异,“你也不解释,便这样承认了?”
林桑青挑唇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浪费口水瞎解释的功夫,臣妾还不如趁早接受现实。”来永宁宫的路上她便做好不解释的准备了,淑妃从半个多月以前便开始对外放出生病的信息,遑论是真病还是假病,这说明她从那时便开始筹谋此事,经过半个多月的筹谋策划,这个陷害她的计策一定是天衣无缝的。
就好比是蜘蛛织的网,她这只小蚊子飞入大蜘蛛的蛛网中,唯有认命的份儿,没有挣脱的可能。
第70章第七十章
太后面带犹豫之色,试探着问她,“青儿,哀家晓得你是好孩子,自从进宫以后你便一直不争不抢的,柳姒那孩子再不地道,你也能容忍她。你不要怕,只管告诉哀家,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你同哀家说,哀家替你去向如霜解释。”
太后待林桑青一向温柔,大抵她表面功夫做得很好,毕竟太后方才说她是个不争不抢的好孩子。太后这番话说得倒也掏心掏肺,林桑青叹了口气,跪在地上道:“母后,您的这份心意臣妾心领了,但若臣妾说那只巫蛊娃娃与臣妾无关,您会相信吗?”未等太后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不会,因它确确实实是从臣妾宫里搜出来的,而现如今,臣妾既找不到证据证明此事与我无关,也无法解释那只巫蛊娃娃怎么会出现在繁光宫中。反正,在所有人看来,是臣妾嫉妒淑妃娘娘受宠,所以私底下做了个咒小人诅咒她,淑妃近来身子之所以不好,便是被臣妾咒的。臣妾百口莫辩,也懒得争辩,倒不如干脆利落承认了,谁会在乎真相究竟是什么。”
太后抬手轻按眉心,格外语重心长道:“好好的孩子,作甚去信这些巫蛊之术,如霜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同我说啊,我这个做姑母的说的话,她总还是会听的。”巫安姑姑取了清凉油来,太后滴了一滴在指尖,轻轻在额头上拍打开,清凉油的气味登时盖住了檀香的气味。
微闭双眼,太后缓缓道:“此事现在只怕已经传遍宫廷内外了,哀家没法子包庇你,季相的感受,哀家总是要顾及的。但是青青,你若有办法证明清白,便同哀家说,哀家替你去向季相解释。”
林桑青的确没有自证的法子,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明白,那只白色的布娃娃是怎么进到繁光宫中的。膝盖跪得生疼,林桑青动动身子,偷偷把裙子往膝盖底下塞,摇头道:“没有法子,还是如之前所言,请太后和皇上依照后宫法度处置臣妾。”
太后苦恼扶额,连声道:“罢了罢了,哀家当真寒心。”巫安搀扶着她起身,在檀木椅子旁站立一瞬,太后吩咐萧白泽道:“皇儿,哀家不愿也不忍处置青儿,你,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这事哀家不管了。”说罢最后叹息一声,在巫安的搀扶下往内殿去了。
香鼎中的檀香仍在燃烧,袅袅烟雾在香鼎旁盘绕一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不见,只留下满室浓重香气。
萧白泽在这片浓重香气中站起身,他慢慢凑近林桑青,伸手扶她起来,嘴巴有意无意靠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道:“我找魏虞看过了,那瓶蜂蜜里有药性猛烈的春毒。”放开扶着她的手,他转动着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嗓音低沉道:“林桑青,告诉朕,是你放进去的吗?”
跪了这么一会儿,棉布衣裳上净是褶皱,林桑青认真整理衣裳,头也不抬,坦坦荡荡道:“若是十分随意的说不是我放的,按照皇上您多疑的性格,定然不会相信,这样吧,臣妾便信口起一道誓——若我放了任何东西在那瓶蜂蜜中,便让上天惩罚皇上您一生阳痿吧。”
萧白泽的脸色登时黑得和锅底一样。
林桑青朝他亮一亮牙花子,“玩笑话,只是为了撇清嫌疑而已,皇上切莫当真。”
“朕帮不了你。”明黄色的帝王朝服为沉闷的永宁宫带来几分明快,箫白泽负手望着瑞兽香鼎,顿一顿,眸光平静道:“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转头深深凝望他一眼,林桑青捂住嘴巴,冷冷笑了一声。
是的,她虽然和箫白泽有了夫妻之实,但说到底,她并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不过是后宫普通一妃子罢了,她是死是活,其实没那么重要的。
肆虐了一天一夜,外头的大雪总算停了,这场雪为平民百姓带去了丰收的期盼,为孩子们带去了胖乎乎的雪人,为半大小子们带去了一场欢乐的打雪仗比赛。
但,它什么都没带给林桑青。
她回到繁光宫没多久,一道圣旨便跟着来了,象征着帝王权威的明黄色绢布柔软整洁,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盘踞其上,以怒目威视苍生。圣旨上说,她在宫中偷用巫蛊之术,证据确凿,罪无可辩,为正朝廷纲纪平万民之愤,着贬去她所有的位分,降为最末等的选侍,即日起迁居寒夜宫,非召不得外出。
寒夜宫位于永巷,那里几乎长年见不到日光,始终被黑暗笼罩着,所以才以寒夜为名。做错事情的妃子几乎都在那里终老,无人问津,寂寂老死。
世事难以预料,昨日林桑青还是丞相之女,是前途不可估量的昭仪娘娘,甚至皇上还为她拟定了一个美好的‘慧’字作为封号,就等着良辰吉日到了,行完册封大礼之后,她便是乾朝第三位皇妃了。然一夜之间,斗转星移,而今别说封她为慧妃,她压根连昭仪的位份也无法保住,霎时变成了宫中位分最低微的妃嫔,地位只比宫女高那么一点儿。
看笑话的人有,感慨的人有,因此而惧怕皇家权威的更是大有人在。
负责传圣旨的白瑞离去之后,梨奈小心翼翼靠近林桑青,两根食指交缠在一起,惴惴不安道:“娘娘,奴婢觉得,皇上他是想帮您的,只是无从下手罢了。”
“想帮我?”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随意抛在桌子上,林桑青挑唇冷笑道:“梨奈,你想错了,他厌弃我,因我夺走了他以名声为代价守下来的金身,只这一点,便足够他恨我一辈子了。”
她一直把自己看做局外人,哪怕身处在这深不见底的深宫里,她亦把自己当做局外人,所以才能够看得很清楚。
什么不举之症,什么不能生育,那不过是萧白泽不愿同宫里这些他不爱的女人交合而想出的借口,经由昨夜一事,没人比她更清楚萧白泽的真正能力了。
她不知萧白泽为何宁愿留下不举的坏名声,也不与他的后妃们圆房,大概他在感情上有洁癖,无法接受和不喜欢的人生育后代——性子那样别扭奇怪的人,有这种怪癖也不是不可能。
他身上的怪癖还少么。
何况,退一万步说,纵然箫白泽一时头脑发热,想要保住她,可陷害她的人用的是无解的毒计,对方以莫须有的鬼神为楔子,打造出一个让她压根无法自证的陷阱,哪怕萧白泽身为皇帝,也无法瞒过那么多双被蒙蔽的眼睛、堵住那么多张陈词一致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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