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大爷的水丫头,挖出水了!”
刘一良和沈卫民这会儿也来掘井了,两个人的手里各拿着一张饼子边吃边走。他们远远地落在后头,听不见声音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从山脚下看能依稀看见一群人围在他们的井口边,黑压压的一片脑袋。
只见他们平时鸟不拉屎的井边,一个个社员拼命地摇着井上的辘轳,探着脑袋抻长脖子往下看,一副恨不得跳进井里头的模样。
刘一良和沈卫民脸色有些古怪。
两个男人慢悠悠地走着,刘一良问:“他们这是干啥?”
沈卫民说:“可能是来帮咱打井的,婷婷说动了他们。”他说完,就遭到了刘一良翻白眼的鄙视。
沈卫民提起一口气,不服气地说:“总不可能咱的井出水了吧?”
刘一良反驳:“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咱的井咋就不能出水咧?”
沈卫民讲道理地说:“这不是连十米都没挖到吗,人家挖了十五米都没出水,咱这才八九米你觉得能那么容易挖出水吗?”
刘一良吃完了饼子提着一口劲儿跑去自己的井边,他看见了大伙脸上精彩各异的表情。
有的人捂着脸抹眼泪、有的人咕咚咕咚地抱着水桶喝水、也有人啧啧称奇。
刘一良看见了他们仅仅挖了八米深的水井,平静温柔地冒出了水,阳光照在井水里,水面粼粼的波光映在每个人跳跃着喜悦的眼里,他还看见了漾着井水波光的那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这是一种何等复杂的场面,有人疯狂地捧着井水喝、有人狂热地摇着井口的轱辘打水,有人欣喜地一蹦老高去传播这个好消息、也有小孩守在人群外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手里的空桶……绝望和希望交织着,一双双黑乎乎的眼睛里冲下泪水,以前有过的一切嘲讽、反对、质疑,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欣喜和肯定。
灿烂的晨光照着,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这一刻定格成了刘一良直到老年还难以忘记的画面。
刘一良晒着阳光,扔下农具伸了个懒腰,浑身莫名地愉快舒适。
正确的劳动带来的回报,这滋味该死地美好。
他对着晚一步来到的沈卫民,喜滋滋地说:“八米怎么就不能出水了,人啊要有希望。有了希望,受得了诋毁经得起考验,要有这种信心、就算打到十五米我也能照样盼着出水!”
沈卫民见了一桶桶被打上来的水,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了。
刘一良扛起竹竿拍了拍土地,一脸横样地说:“都让让、让开让开,围在人家的井边算个啥事!”
“要打水也得咱先打!”
他把黑压压的人群拨开,守在自己的井边,吆喝着沈卫民道:“回家拿桶打水,顺便问问青水和婷婷,她们家里水缸满了没。”
……
叶大爷家的水丫头胡乱打的那口井出水了,这个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半个小时就传遍了整个大队、一个上午而已又传到了外村。
这一天大伙不干活、也不挖井了,家家户户提着水桶围在那口新井边上排着队打水。叶家村一共三个生产队,拢共九百多口人,这一条打水的长龙排起队来的景象蔚然壮观。
大概可以用水泄不通来形容,亲自打了这口井的刘一良和沈卫民跟地主似的,爱打多少打多少,打满了自个儿用的才给别人打。看谁不顺眼就不给谁打。
刘一良平时脸上笑眯眯,当初嘲讽挖苦过他们的社员全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轮到那个人打水了,他一个扁担敲过去拦住人,加倍地嘲回去:
“哟,这不是说咱打死也打不出水的人吗,哪阵东风把你吹到咱这井边来了,后边的老弱妇女多,你呐再辛苦辛苦到后边排排队,等别人都打完了你再打。”
不仅本村人想打水,这外村人听了消息也想打水,毕竟去深山里头扛水又苦又累,有五六公里远。有个近一点的取水地何苦不去。
叶家村的人把这口井围了个水泄不通,死死地护住本村这唯一一口珍贵的出水井。
已经打完水的叶青水这回在家里,轻松地看书休息、还准备晒着阳光睡个香香的回笼觉。这段时间以来实在是累坏她了。
周婷婷兴奋地和她描绘外边热热闹闹打水的场景,忍不住笑了笑。
周婷婷学到一半,忽然说:“可惜了没瞅见何芳和孙玲玉那伙人,不然也给你说说。”
“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看她们以后见了绕不绕道走。我记得好像说过要跟水丫道歉的、还要开批斗检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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