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叫人大失所望而又大感不解的是,这位新夫人出身低微,只是个容色寻常的妇人,确切来说是位带着个女娃娃的寡妇。
寡妇是江都人士,姓叶,名巧娘。
大家都对这位新夫人好奇极了,有人私下笑言这位妇人必然手段功夫了得,是以喜宴之上难免想多看两眼多探究几句,又商议着要如何大肆闹一番洞房云云。
然而敬酒前,一向市井圆滑的沈三猫却与一众喜好笑闹的宾客们笑着道:【某奸猾无颜,某妻却正直柔善,还望诸位勿要打趣笑闹,以免惊扰了家妻与稚女。】
这句话让众人立即收起了浑说胡闹的心思,只讶然笑道【沈大管事也有这等护短之时】,却也不得不正视起了这位夫人。
半生经历让沈三猫相比于浮华美色,更想要求一份稳当踏实,而且在他看来,他的妻子的确很好很好。
巧娘早年丧夫,是江都鼓励女子出门做工后,第一批外出做工打杂的妇人。她经受过诸多冷眼嘲讽,凭双手养活了自己和幼女,之后开起了一家早食小铺,沈三猫常去那间铺子里吃早食,那个自强勇敢勤奋坚韧的妇人浑身上下全是优点,哪一点都很值得被人欣赏和尊重。
用沈三猫的话来说,娶到巧娘是他的福分造化,是上天赐给他的一道安身符。
如今得到的一切时常令沈三猫觉得不切实际,这也是他当初拒绝为官的原因之一,他常觉整个人好似飘在半空中,回到家中见到妻女的那一刻,才又有了扎根之感。
又同天子说,此番若非妻子有孕不便颠簸,必是要一同入京拜贺的。
如此说罢一通,沈三猫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琐碎了,几分惶恐惭愧,关切询问了一番陛下龙体,继而问起:“怎未见护圣亲王呢?”
李岁宁笑着说:“他啊,代朕巡查天下兵事去了,还未能回京。”
沈三猫愕然,不禁在心中暗啧一声,他还是来得太早了,理应掐着日子,在作坊里干到最后一日才对啊。
人护圣亲王还没回来呢,他急个啥?
也唯有连连叹服道:“社稷之福,社稷之福啊……”
有这样一双国朝佳偶,大盛何愁不兴盛呢。
沈三猫怀着叹服之心离开甘露殿,在出宫的路上,遇到了入宫的常岁安。
沈三猫眼睛一亮,忙向常岁安深深施礼。
常岁安只觉此人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是你啊!”
常岁安未曾在江都停留过,对沈三猫的印象还停留在先扮作道士卖他方鸭蛋,又扮作郎中与一孩童诓他银钱,一日骗他两次,而后被宁宁使人打晕装进麻袋丢去庄子上干活这个初始阶段。
至于之后与沈三猫有关的事,则只是隐约听闻而已,远不比初始印象来得深刻。
面对昔日恩人伯乐,沈三猫又惭愧又感激地再次施礼。
常岁安也未多提旧事,低声问:“我听阿澈说,发机飞火便是你钻研出来的?击退北狄吐蕃,此物可是帮了大忙!”
“不敢当,此非小人一人之功,而是众工匠之能。”说着,冲甘露殿方向一揖手:“而论起首功,必然还是陛下当年在江都兴建作坊的英明决策。”
说起火药,他此番倒也从火药坊中给陛下带来了不少大婚贺礼。
沈三猫笑着辞别常岁安,清点安置贺礼去了。
朱红宫墙内,金桂已经开始结起了青色花穗,只待半月后为京畿献上满城馥郁秋香。
什么成了?
噢,她今日给姚廷尉的侄女做媒牵线去了。
常阔反应过来,却莫名更来气了,原本还有姚家人与他作伴,如今难缠的就剩他家臭小子了,他焉能不来气?
“怎么旁人家的红线随手一扯就能成事,自家忙前忙后又写又画死活却也凑不出八字一撇来?”常阔强忍住想要疯狂挠头的冲动。
李容悠悠翻了个白眼:“我这两撇都画成了,你还在梦里头转悠呢。”
常阔扭脸看她:“什么意思?”
李容眯起眼睛:“亏得还是你一手养大的儿子,做爹的竟至今还没看出端倪来?再晚些儿媳茶都喝上了,你怕不是还得指着那碗茶,来问我这是怎么个意思吧?”
常阔没顾上还嘴,大眼珠子一转,猛然回神:“你是说,这俩孩子……看对眼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常阔苦思冥想:“也没怎么见过面吧!怎么就……”
想着想着,不禁稀罕道:“总不能和他老子一样……见一面就惦记上了?”
李容抬眉看他。
对上她了然得意倨傲的眼睛,常阔理了理衣摆:“看什么,说的又不是你……”
下一刻,耳朵被人揪住:“那是哪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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