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上回,其实就是两年前,也就是来弟出生前后那段时间。paopaow本来何小梅的希望是很大的,谁知道何小花突然发了疯,在卫生所痛打何小红,而后李桂芳又不依不饶的把事情彻底闹大,就不说第三生产队了,那段时间整个红太阳公社都在谈论何家姐妹的事情。托大姐和三妹的福,何小梅调职一事彻底搞砸了。
可此一时彼一时,镇医院那头一直很缺护士,毕竟现在护校少得很,毕业生又都爱往县里、市里的大医院去。作为镇医院,其实是非常尴尬的,完全没办法跟县市的大医院争抢人才,只能从底下公社里的卫生所招人。本来,这事儿咋样都轮不上何小梅的,她只是运气好去护校培训了两年,哪怕技术不错,错过了上次的机会,也没啥指望了。谁知道正好摊上何小红难产大出血,何小梅心系姐姐,一看情况不对,立马要求送去医院,人被救回来了,何小梅也因此被上头记住了。
其实,换做别的病患,医护人员是不敢这样随便做主的。
难产大出血的死亡率太高太高了,就算送去医院,也几乎不太可能被救回来。可到时候,要是人没救回来,医药费却得让病患出,这是绝对会闹出大纠纷来的。也就是何小梅了,她一口咬定非要救人,正好苗解放是个糊涂的,见小姨子坚持,也就听她的,她咋说就咋样,甚至连人都没管,而是听从吩咐回家拿钱。
整个流程下来,何小梅确实担得上一句当机立断,加上她专业技能的确不错,人又吃得了苦受得了罪。这不,还在何小红住院期间,镇医院就找她谈过话,让她尽快办理手续,入职镇医院,还是正式工。
何小红什么都知道,她听到了,后来也找医生确认过了。可她想不通。
等何小梅简单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还在屋里的几个大娘婶子纷纷给她道喜:“那你以后就是大医院的护士了?正式工?那你岂不是比你男人还厉害?他只是公社的干部啊!”
“人家小梅本来就厉害啊,你看她在卫生所待了那么久了,有谁说过她一句坏话没?都说何大夫人美心善,打针又快又好,对孩子还特别耐心,看到孩子哭了还会哄……啧啧,镇医院的领导还是很有眼光的。”
“小梅我问你啊,你这调去了镇医院,工资涨了没了?”
要说原先只是笑着恭贺,听到这个关键问题,别说那些大娘婶子了,连何母和何小花都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何小梅心知这乡里乡亲的,可不知道啥是避讳,偏这个问题还不好含糊带过去,迟疑了一下索性说了实话:“镇医院算是县人民医院下属的,我拿的县里七级工资,一共二十五块七毛八分。”
“我的乖乖!”
一屋子的人全都惊叹了起来,眼睛都发亮了,片刻后又一叠声的夸起了何小梅,还羡慕起了何母。
何小花也很高兴,她从昨个儿起就一直板着脸,哪怕想退婚的人是她,她也还是不高兴。可眼下,听说二姐调职去了镇医院,哪怕依旧还是个护士,那身份地位也大不同了。何小花不禁想起了她第一个订婚对象,那就是她二姐帮着介绍的,当时觉得不如李兰香的对象,如今想起却是懊悔不已,记忆里的那个人完美到不真实。
可惜,那人三年前就结婚了。何小花倒还不至于去破坏人家家庭,她想的是二姐既然能介绍一个,就能介绍两个。她那些个破事儿,兴许在红太阳公社不是什么秘密,可镇医院那边却不一定听说过。再说了,她大姐也生了儿子了,怎么着都破了何家女只会生赔钱货的谣言。这么一想,她还是很有希望嫁出去的。
有这个事儿打岔,屋里方才那凝重的气氛倒是彻底散了,大家伙儿都喜气洋洋的,仿佛调职去镇医院的是自家人。
显然,何小红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她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你们啥意思啊?知道的说你们是来探病的,不知道还以为是来贺喜的!”
其他人面上均闪过一丝尴尬,有个平常比较能说会道的婶子忙开口打圆场:“解放媳妇你说岔了,咱们可不是来道喜的?恭喜你生了个大胖小子,瞧瞧这孩子长得多好啊,回头长大了肯定像他爸,好模样!”
“对对,你看这眼睛鼻子的,可不是像解放吗?个头肯定也像他,个子高体格壮,一看就是种庄稼的好手!”
夸孩子这种事儿,中老年妇女自是擅长得很,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通,把这个出生才半拉月的小婴儿夸得那叫天上有地下无。然后,所有人就发现何小红的脸色随着她们的夸赞越来越难看了,最终那些个脸皮薄的先撑不住了,随便扯了个借口开溜了。
有一就有二,很快西屋这边就只剩下了何家母女四人,以及躺在摇篮里的小婴儿。
“这孩子倒是乖,睡得真香。”何母尴尬得笑了笑,走过来瞧了眼孩子,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索性继续盯着孩子猛瞧,仿佛这孩子是稀世珍宝一般。
何小红面沉如水:“何小梅我问你,我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姐……”何小梅叹了一口气,耐心的将刚才已经对其他人说过的话,又重新讲了一遍。这一次,她更细心了,尽可能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并且语速很慢,反复的解释了三遍后,才迟疑的问,“你听懂了吗?”
疑难杂症本来就很难对不懂行的人讲,要是对方原就是个通透的,那兴许还好办。关键是吧,何家三姐妹的学历是成反比的。老大何小红才小学学历;老二何小梅起码念完了初中,又机缘巧合得以去护校进修了两年,勉强可以算是高中学历;只有老三何小花才是正经的高中学历,且她的成绩也还可以。
要让一个才念过几年小学的人,理解这种发病率极低,堪称小概率事件的罕见病,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为啥其他大娘婶子听何小梅说了一遍就听懂了?因为她们不懂装懂啊,不然其他人听完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自己则反复询问咋回事儿,这多丢份呢!再说了,别人那是凑过来听个热闹,懂不懂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反正只要记住了何小梅的话,回头能拿几个词跟别人闲聊时显摆一下就可以了,压根就没人真的有那么旺盛的求知欲。
可何小红不同,她是当事人,她没办法接受这种事情。
何小梅努力的解释了,可何小红依旧目光冰冷的看着她,半晌后,又开了口:“你就编吧!生个孩子咋可能把腿给生没了?还能不是你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撞车子了?肯定是这样的,你就是不肯承担责任,故意胡乱编个故事出来诓我!”
“不是……大姐你啥意思啊?哦,你是说,我让拖拉机载你去镇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是这个意思吧?大姐,做人要有良心,我咋就编故事了?拖拉机手就是咱们公社的人,你去问啊,你问他就知道了,哪有这种事儿?”
“良心?你跟我扯良心!”何小红气得拿拳头捶床板,“那你说啊,我的腿到底是咋没了的?你说啊!”
“你难产,你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了……”
“我不要听你讲故事!你随便逮个人问问,有没有人听说过生孩子还能丢了一条腿的!对,我是难产了,我是大出血了,那不是救回来了吗?我的命不是被医生保住了吗?那为啥还要给我把腿锯了?”
何小红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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