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泥土被雨水泡得稀烂,随意往地上站一下,泥泞便裹满了鞋袜。马车周围已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凶神恶煞的汉子们包围了,更令人不安的是,不知他们从哪儿弄了武器,刀锋明晃晃的刺人眼睛,显然都开过刃。
这种场面瞎子也看出来怎么回事了,这些持刀的汉子定是劫匪无疑,且他们还是有武器的劫匪,肯定更为凶恶。
劫匪是怎么盯上他们的?又是在什么时间盯上他们的?林桑青想了想,他们几个人除了穿得讲究些,举止比乡下人文雅些,并没有做过甚引人注目的事情,这群劫匪怎么就闻着味儿找过来了呢?
萧白泽许是担心她的安危,他连蓑衣都没有穿,挑开帘子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因为心急,他忘了马车边都是稀泥地,那双本就沾满泥泞的鞋子这下算是彻底废了,一同废掉的还有他那身花青色的寻常衣衫。
萧白泽有轻微洁癖,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眼下这个场合也不适宜说什么,但就着迷蒙夜色,林桑青仍旧看到了他抽动的唇角。
魏虞和枫栎匆忙从停在另外一边的马车上赶过来,然而趁夜袭击的劫匪人数众多,又都还拿着武器,他们除了陪着林桑青和萧白泽束手就擒之外别无他法。
林桑青混迹市井多年,也陪着温裕闯过几回祸,她深谙三十六计的用法,其中有一计最是合她的心意。
趁着雨势转大,劫匪们忙着整理头上的斗笠,她解掉身上碍事的斗笠,对着萧白泽几人高声道:“跑。”她撒丫子跑在最前面,一壁跑一壁指挥道:“都不要回头,分开跑,不要聚在一起!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聚在一起很有可能被一窝端,分开跑还有逃脱的可能,倘使真有人不幸被抓到,那么逃脱的人可以去寻求帮助,不至于落得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尽全力向北方跑去,萧白泽和魏虞他们分别分散到东西南三个方向。
劫匪们迅速追过来,泥水与雨水齐齐飞溅,沾染在衣裳与头发上,没等固定住便被新的雨水冲刷掉,这一晚注定不太平。
进宫当了半年富贵荣华的娘娘,林桑青的体力已经不能和以前相比了,还没跑出去多远呢,体力便已经渐渐不支,她觉得再跑下去心脏可能会炸掉。
看看荒芜的旷野,林桑青费力爬到路边那棵看上去就很古老的榆树上,她躲在翠绿的叶片后面,终于有空把糊住眼睛的雨水抹去。
多亏方御女教她爬树,也多亏她悟性好,摔了几跤之后勉强学会了,不然今儿个真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手心黏腻腻的,应当是因为紧张沁出的汗水,而非雨水。把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脑门后,林桑青敛住急促的呼吸,竭力把自己融入到夜色中。
她躲的这个地方很难找,除非那群劫匪抬头向上看,但正常人在往固定方向追赶飞奔的时候很少会抬头,是以劫匪们应该不会发现她。
气息缓缓恢复平稳,林桑青忧心忡忡地想,她是安全了,可,可萧白泽怎么办?
萧白泽的身子比林妹妹还柔弱,魏虞经常叮嘱他不要在夜晚外出、不要淋雨,现在外头下着大雨,他又没有穿蓑衣,被大雨浇久了铁定要生病的。
再者说,淋了雨生病是小,大不了喝几碗苦涩的中药,可万一他被那群劫匪抓到了该怎么办!
那群劫匪看上去就像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坏人,萧白泽曾经在宫外生活过不假,可他当了几年皇帝,身子骨早已将养得和贵人没甚区别,在无法动用皇权的情况下,他应当没有办法应付穷凶极恶的劫匪。
林桑青晓得自个儿是个自私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可这次她居然没有先替自己考虑,而是担忧起与她连夫妻关系都算不上的萧白泽——也许是脑子被大雨浇糊涂了吧,她这样想。
一颗心被焦灼与不安填满,她紧抱着榆树的树干,只企望宣世忠的脚程快一些,尽早搬来救兵,搭救他们逃脱水火。
林桑青满心以为她藏得足够好,不会被发现,但这群劫匪里恰好有个非“正常人”。这个人天生脖子就有问题,脸是向上仰着的,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找不着糊口的工作,这才选择落草为寇。
劫匪们有备而来,他们要抓的人其实只是林桑青,分开跑看似是明智之举,不会被一窝端,但却正好合了劫匪们的心意。
他们没有去追别人,而是集中所有人马竭力去追林桑青。雨夜路险,视线不清,劫匪们追到大榆树附近时林桑青突然不见了,他们正疑惑着呢,不知该向哪个方向继续追,歪脖子的那人看着头顶的大榆树,挠着头发稀少的脑袋瓜子道:“唉?老大,您看,有人在树上晾衣服,咱们不如把衣服偷回去给大夫人穿吧。”
被他叫做老大的男人有一圈络腮胡,凶神恶煞这四个字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随着歪脖子看向头顶的榆树,络腮胡老大辨认片刻,待看树上挂着的是啥玩意后,气得抬手便照歪脖子的头上拍去,“你瞎啊,那是人!”
歪脖子的劫匪缩缩脖子,吓得没敢吭声。
把食指塞进嘴巴里,络腮胡老大仰头朝着挂在树上的林桑青吹口哨,“夫人跑的可真快,您莫非是属兔子的?”把嘴巴里的手指头拿出来,他用调笑的眼光望着林桑青,“您看,您是自己个跳下来,还是我抱您下来?”
一圈劫匪八成觉得他说的话有意思,皆捧场的咧嘴大笑,惹人厌恶的猥琐笑声从他们口中发出来,变得更加惹人讨厌了。
眼皮子突突直跳,林桑青摘了片叶子愤愤掷向他们,横眉怒目道:“滚开。”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络腮胡老大笑嘻嘻道:“啧,这小娘子还挺生猛。”
咬牙从树上跳下,林桑青故意崩了他们一身泥点子。劫匪们也不恼,打家劫舍之人随身都携带着绳索,他们也不例外,拿绳索把林桑青绑得像只螃蟹,他们有说有笑的把她带回到马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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