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眉问:“他是哪儿不舒服?”
陈大夫愈窘,眼角扫着晚秋嬷嬷,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妩见状,心下愈发担忧,刚想再问,只听院内西侧的厢房忽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响动,混乱间好似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声、赵氏的喊叫,以及楚明诚的怒吼。
李妩眼睫猛颤两下,也不问陈大夫了,提着裙摆就匆匆往里走去。
“哎呀,彦之,我的儿,你别这样!”
“来人啊,快拦住他!”
“都放开我!我要杀了这贱婢!”
“夫人…夫人,您救救奴婢……”
“咻——”
李妩一只脚刚迈进西厢,一只茶杯就从里飞出,直直砸在她身前半步。
音书急忙上前护住李妩:“主子小心!”
釉色细腻的瓷杯哗啦一声摔得四分五裂,李妩心口猛跳,再看眼前一幕,面上表情顿时僵住。
只见灯光昏暗,甜香靡靡的屋内,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地上也是一片破碎混乱,那张挂着红罗帐子的床榻凌乱不堪,楚明诚衣衫不整地被两个男仆拦腰抱着,一张清秀俊脸此刻因愤怒涨得通红,印象中李妩极少见过楚明诚发脾气,更别提现下这副焦躁不堪嚷嚷着要杀人的可怖模样。
长柱旁,一个仅穿鹅黄色兜衣,披着条薄薄轻纱的娇美女子正瑟瑟发抖躲在赵氏身后,清丽面庞泪光楚楚:“夫人,这可怎么办啊……”
此情此景,李妩还有什么不懂,毕竟去年中秋那回,与现下情况大差不差。
同样的招数,时隔半年,赵氏又来了一回。
不知为何,心下倒无多少愤怒,更多是浓浓的厌烦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
音书方才那一嗓子,也叫屋内闹得鸡飞狗跳的几人注意到了门口。
霎时间,屋内打骂声、哭声、砸东西声统统都停住,静可闻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楚明诚,如同一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他慌张无措地看着李妩,脸上一阵红一阵青:“阿妩……阿妩,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氏见到李妩的一刹也有些心虚,转念再想,这天底下哪有婆婆怕儿媳妇的,况且她又没犯法,只是给儿子送个女人罢了。这般想着,那点子心虚荡然无存,她拿帕子掖了掖鼻子,故作从容道:“李氏,你回来的正好,劝彦之冷静一些,这大黑天的打打杀杀多不像话。”
李妩看着这张堪比城墙厚的老脸,心下只觉荒唐,脚步定定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赵氏见她不出声,只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看,不由咽了下口水,虚张声势般拔高语调:“怎么?如今我还叫不动你怎么了?是,我是自作主张给彦之塞了个女人,可这又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们俩口子有必要一个两个要吃人的模样?”
“母亲!你做出这等腌臜事,如何还开得了口!”楚明诚扬声呵斥一句,转脸再看李妩那张惨白木然的脸庞,既羞愧又自责,连忙挣脱仆人的束缚,跌跌撞撞地朝李妩走去:“阿妩,阿妩……”
“别过来。”
李妩脚步往后连退了两步,在楚明诚惊愕伤怀的目光里,她哑着声音道:“你先别过来。”
楚明诚一贯最听她的话,双脚停在原地,只红着眼眶巴巴望着她:“阿妩,我…我不想的,是母亲往茶里下了药……”
“好了。”李妩眸光闪了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间诸般情绪,语气冷静:“你先把衣衫穿好。”
稍顿,又瞥过赵氏以及她身后那个躲躲闪闪的女子:“都把衣衫穿好,到正房再说。”
语毕,她再不看这混乱场面,转身就往外走去。
一出西厢,春日夜晚料峭的寒风拂面而来,吹散在屋里沾染的靡靡香气,也叫她混乱纷杂的脑子愈发冷静。
“他们怎么能这样,趁着主子您不在府中,竟然……可恶,实在是可恶。”音书在旁愤怒地直跺脚,见身侧之人始终没有声响,她担忧看去:“主子,您…您也别太生气。看方才那景象,世子爷他并不知情……对了,他说夫人给他下药了。这世上如何会有这样的母亲,竟然会给自己的孩子下药。”
尤其行此等龌龊事的并非乡野那些无知粗鄙的农妇,而是有诰命在身、堂堂国公府的夫人!音书越想越觉得荒唐。
相较于音书的激烈反应,李妩觉得她此刻冷静得简直过于无情——
或许是这段时日,她对突发事件的承受能力被裴青玄锻炼出来,亦或是这七日她一直在做和离的准备,对于将才那幕,除却第一时间视觉冲击带来的惊愕外,她并没有多么恼怒、亦没多么悲伤。
甚至现在离了那乱糟糟的屋子,心上竟还有一丝诡异的放松。
这些日她绞尽脑汁去想如何提和离,现下,这和离的理由不就来了么。
也是可笑,她与赵氏斗法三年多,没想到临了,却是赵氏“帮”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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