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
分明的长指轻叩桌面,沉沉闷响了几下,才戛然止住。那姿态散漫靠坐在榻边的帝王掀起眼帘,淡声问:“螳螂花蛊,可会叫人失去记忆?”
“没听说过啊。”小春花摇头,却也不确定,扭头又问殷婆婆。
殷婆婆答道:“情蛊只会叫人难以忘记对方,倒是有种黑斑虫蛊,种给仇人,虫蛊会一点点吃掉那人的脑子,将那人变成一具没有感情也没有记忆的傀儡……贵人问这个作甚,你想养?”
“随便问问。”
男人冷白的脸庞扯出一抹淡漠弧度,抬手捏了捏眉心:“刘进忠,送出去罢。”
刘进忠脑子里还想着那可怖的虫蛊,猛地被唤,浑身打了个激灵,再看那对古怪的南疆祖孙,心下愈发瘆得慌,面上恭恭敬敬:“两位这边请。”
殷婆婆和小春花再次拜别皇帝,随刘进忠离开。
这祖孙俩离去不久,肃王谢伯缙前来觐见,一来探望,二来辞行。
“微臣三个孩子还在陇西,阿狼倒还好,一双女儿年岁尚小,从未离开父母这样久,臣的夫人每日牵挂不已,只想尽快回去与孩儿们团聚。如今陛下已脱离险境,小皇子业已平安送归长安,臣职责已尽,也该回北庭戍边。”
见他急着要走,裴青玄浓眉轻拧,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下,只似笑非笑说了句:“也好,此番给你们夫妇俩添麻烦了。走吧,都走吧,回去与你的儿女们团聚,别像朕一样……”
妻与子都走了,这座巍峨空旷的皇城之中,他真成了孤家寡人。
谢伯缙也听说了贵妃携子离开皇宫之事,沉吟良久,才道:“陛下,往事不可追,既已决定放下,便朝前看吧。”
朝前看。
裴青玄忽然笑了:“从前她也是这般与朕说的,叫朕往前看……”
谢伯缙:“……”
看着皇帝眉眼间的郁色,他薄唇轻抿,低低道:“陛下,你还是放不下。”
裴青玄脸色微僵,沉默了好半晌,伸手指了指胸膛,自嘲的笑:“放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人,怎能放得下?朕没那样广阔的胸襟。”
作为帝王,他的心很大,可容纳江山社稷,天下黎民。
作为男人,他的心很小,容了李妩,便再容不下其他。
两厢沉默一阵,裴青玄故作轻松:“行了,你不必担心朕。朕不会再做傻事,也不会再去打扰她……朕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适应。”
去适应没有她的生活,适应着让她淡出他的生命。
谢伯缙深深看了好友一眼,肃穆眉眼一片真挚:“万望陛下珍重。”
裴青玄笑意温润:“你也珍重。”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李妩出宫已有十日。
这十日除了与家人作伴,便是与牙人四处相看宅院。她的根在长安,日后无论下江南还是去北庭,在长安总得有处自己的院落,加之李太傅老迈,身体不好,李妩也想在父亲膝下尽一尽孝,至于外出游历之事,按两位嫂子的话——“过完年再说”。
她忙着看房选地,裴琏则每日跟着李太傅读书,闲暇时或是与表兄表姐们玩耍,或是跟着李妩一同出门逛。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母子俩的关系也在相处间逐渐亲密。但有的时候,裴琏还是会忍不住看向皇宫的方向发呆。
李妩也知道孩子的思念,这日夜里,将裴琏哄睡,她看着那张好看的脸庞,暗暗想着,待过两日定下东乡那处庄子,便让嘉宁带裴琏进宫,给宫里那两位请安。
裴青玄或许是个混账,于裴琏却算得上是位尽心尽责的好父亲,许太后更是掏心掏肺的爱护这个孙儿。
心下既定,李妩放下幔帐,正要歇息,身下忽的传来
一阵不适热意。
柳眉蹙了蹙,她陡然想起什么,连忙掀被下床,绕到屏风后。
昏朦烛光下,看着裙衫上沾染的血污,李妩面色微窘。
这段时日太忙,她都忘了癸水这回事,而且从前来癸水,她会有些胸涨腰酸的症状,现下那些症状全然没有了——
甚至癸水真的来了,她连腹间痛意都感知不到,还是觉着湿意,才知是来了。
至于那些疼痛去了哪……
想到那个可能,李妩一张清婉脸庞红白交加,只觉尴尬无比,这个蛊怎的如此邪门,连这种疼痛都转移?
未免也太羞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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