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似乎在发抖,说话也没有逻辑,沈玮站在门外,听得断断续续,只听见几句是:“不、不,少爷”
又是高声的叫喊:“不、不——”
最后是求饶声:“我错了、我错了,”沈玮听到了衣裳在地上的摩擦声,“少爷、少爷,我跪下来求您,您原谅我,好不好”
又是一鞭子下去的声音,那人一声疾呼,复又颤抖着嗓子求饶。
沈玮越听求饶声,越觉得声音熟悉,直到里面传出一声:“我不要!你别碰我——”
沈玮脑子“嗡”地一声作响。
他想起了几年前,他正在书堂里读书,边读边在数窗边开的小草根数,整个村庄突然乱了起来,好多汉子锄头都没顾上拿,就在四处跑。
有个沈玮常在一起打山雀的玩伴急匆匆跑进学堂里来,冲他喊道:“沈玮!你还在这里傻坐呢!你表弟不见了!你二婶急得到处找人呢!”
沈玮听了这话,也立刻飞奔出去,回到家一看,二婶已快哭成泪人,急得用头嗑地,上气不接下气,走不动路,自个儿娘只能留在二婶家看着二婶,怕她一口气过去。
原来今日早上范现没来学堂,并不是又被二婶骂架绊住了,而是二婶大清早起来,范现就不见踪影了。原指望是早起上学堂或到溪边诵读诗书去了,找来找去却见不到人。
沈玮的爹范正和看见沈玮回来,急得跳脚:“小兔崽子,怎么就你一人回来?还不快出去寻你弟去!”
说罢,范正和便重跑出去寻,沈玮也赶紧跟着自家爹满村庄山腰跑。眼见着日头从中午一点一点下到夜晚,庄里人点起了火把,沈玮借着月光,跑遍他拉着范现玩过的地方。
已是到了大约子时时分,月光清冷,众人也仿佛很是垂头丧气,喊范现的声音都变小了,四处逸散,有些想就地和衣而睡。
沈玮不死心,这好好的大活人,昨天还在跟他一起在学堂,怎会一天过去,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他没顾身后人阻拦,继续往深山里走去。深山夜里孤寂,唯有风和虫鸣声,沈玮看不清脚下的路,就摸着黑,借着树干发力,脚下深一脚前一脚的走,边走边喊:“范现——范现——”
山谷风吹过,沈玮没有听到回音,月儿挂在天上,仿佛世界只剩了沈玮一个人。他继续往前走,终于听到一个小沟里,隐隐约约有一抹黑影。
沈玮走近,很激动:“范现!是你吗?”
黑影没有应答,沈玮激动地跌跌撞撞跑到小沟边去,看清里面确实是一个瘦小的黑影:“范现!你怎么在这里!”
沈玮扑到沟里去,就想抱住范现,范现神情紊乱,一只手使劲推搡着沈玮:“不要——不要——”
沈玮伸手一摸,手上感觉黏糊糊的,带点腥味,有点像他以前看他爹杀猪时的味道。沈玮大惊:“范现,你身上好像有血!”
范现又狠狠推了一把沈玮,声音嘶声裂肺:“不要——你别碰我——”随后范现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晕倒在草地上。沈玮连忙扑上去:“范现——”
那夜范正和一行人找到沈玮和范现的时候,两个男孩正在沟里,沈玮把范现抱在怀里,浑身上下都是血。
范现那夜无缘无故没了一条胳膊,村里大夫使出浑身解数,才止血把人救了回来。范现在床上躺了几个月,问范现胳膊到底怎么没的,范现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范现后期渐渐又认得了人,照旧读书,却再没以前读书的灵气,而日渐迂呆,反应也更慢,半天叫人不到。村里会些算命小道的老人说范现这是中了邪,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恐怕这辈子不会好了。
而那一声凄厉的“我不要”,只一直回荡在沈玮耳中、心中,每每他与范现嘻闹,总无缘无故会想起那三个字。
所以,屋里喊出这三个字的声音,他定然不会听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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