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一日之计在于晨,天微亮,季恒被村里中气十足的鸡鸣狗吠吵醒。心说早晚偷鸡盗狗杀来吃,让它们吵吵个没完,扰人清梦。
醒转前,她好梦正酣。
梦里她和姐姐一起在因明山看山间霜叶尽染,一只大钱袋子从天而降,钱袋里装满黄灿灿发光的金子。她连拖带抱要带金子回家,姐姐却叫她寻找失主,还给别人。
“姐姐,你可真是发财路上的最大障碍。”
季恒翻身抱住身畔纤软腰肢,鼻间尽是女儿家独有的幽香,和勉强抱小黑狗全然不同。留恋难得的温存,她吸吸鼻子,蹭着身边人的背脊感叹道:“姐姐,你好香,怪道我做了一个美梦。”
季清遥被她一通搂抱已然醒转,闻言好笑道:“妨碍你发财也是美梦?”
“有姐姐有金子的梦自然是美梦。”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家如今虽贫寒,却不可失却做人的原则。阿恒,你调皮捣蛋无妨,可你小小年纪切莫因财失义,坏了心境。知道吗?”
姐妹情深时刻偏要说教,季恒无奈应道:“是,我知道,姐姐说的话我全记得。”
搬到牛柏村之初,季恒拘谨、胆怯、怕生、寡言,季清遥为之担心不已,尽可能教她读书,放她游戏,任她自由成长。不知从何时起,小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长大,不再怯懦,晓得为她不平,晓得保护她,也晓得操持家务,砍柴挑水,洗菜做饭,会笑会闹,还会用粗话骂人。幸而季恒始终能听进她的话,懂得受教。
简单洗漱过后,季恒去院中打拳,打拳是她每日必行功课。这套无名拳法,乃是季清遥抄书时偶然得来,只为给她强身健体之用。三年半以来,季恒勤练不息从不间断,姐姐一直以为她能砍柴打猎,力气比别人大是打拳的缘故。
打完一通拳,浑身舒畅,季清遥已做好朝食唤她来吃。昨晚剩下的兔肉滚进热热的油饼里,又香又管饱。季恒吃得开怀,想到过会儿要去因明山十里地,拜托姐姐多做几个饼给她当午饭。
季清遥觉得奇怪,“你要去哪?”往常她休息在家,季恒粘着她姐姐长姐姐短,今次居然想着过会儿出门。
“山里,银子来找到个地方能捡很多菌子野果。”杀妖兽捡漏不好跟姐姐明讲,适当美化一下不是大事。倒不是季恒存心想隐瞒,只是一来解释十里地、通玄界就很费功夫,势必会暴露银子来会说话的事,姐姐不过是寻常人,恐其无法接受,以银子来为妖,不让他们继续来往。
二来她与小黑狗相识之初便有默契,黑狗开启灵智一事不可传入别人耳中以免引来别有用心的人。村里人有好有坏,大多没读过书不认得字,觉得银子来是妖最多畏惧,万一以为奇货可居,吃了它能长生不老岂不麻烦。
三来怕姐姐担心她的安全不让她往因明山去。纵然其他山里头山货不少,可村民也不少,不去因明山,姐妹俩的日子可没现下好过。况且若是被村民发现因明山一年到头难得有危险,她那宝库便守不住了。
听到银子来这个称呼,季清遥好笑又无奈,笑季恒爱财给山里的野狗取如此俗气的名字,又可怜季恒缺少玩伴,只能成日与野狗玩耍。
替季恒装好饼子和水囊,季清遥关照道:“注意安全,别去危险的地方,早些回来。是了,你怎么不把银子来带回家里养?好歹上有片瓦能遮风挡雨,好过它流落在外,平时也能与你作伴。”
因明山上峰灵气充沛,适宜修行,下峰亦有灵气溢出,万物生灵在山里可比在牛柏村好多了。早前季恒起意让银子来跟她回家时也问过,银子来不屑,道是山中自由,机缘多。“它野惯了,觉得村里没个好人,怕村里人把它偷走吃了。”
“又胡说。”
季恒挽住姐姐的胳膊,“姐姐,我要去的地方离村子不近,怕赶不及送你去齐石镇。”
从村里到镇上,坐牛车两个时辰的路程,之前季清遥下午歇个晌便动身,堪堪在太阳落山前到学堂,季恒最多送她到村口,当然,没送到更远的地方是她不许,否则她这妹妹一定会送她到齐石镇。其实季清遥不喜送行,尤其是每回季恒笑眯眯地同她挥手,让她不要担心,待牛车走远了才一个人落寞地回家。
然而明日即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学堂放假。季恒忘记节日,季清遥本想提醒她,一想她晚上回家看见自己定会惊喜,便也没提此事,只嘱咐季恒莫要贪玩,莫要贪多,早些回家。
季恒背着吃食和水囊,怀里揣着几把薄好的石刀,腰间插着柴刀,心里头惦记着妖兽内丹和银子,风风火火往约定地方赶。穿过寻常山道,行至因明山的岔道口,察觉足下脚感不似以往,她忽然停下脚步,回退一二,从边上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来,方弯腰查看地面。拨拨弄弄一下,竟叫她在草泥地里翻出一块半旧不新的丝帕。
丝帕本是明黄色,上有金银线绣制而成的凤鸟与花草图样。以季恒不出村子没甚见识的眼光,只晓得丝帕绣工精美,用料上乘。不说绣工,光是这一小块她从没过的细巧布料,就已超越她生平所见所有的料子。毫不夸张地说,齐石镇上的七巧秀坊里也没这等高级货色。
只是这不知什么料子的帕子上赫然印着一个肮脏的泥脚印,抖去帕上的草屑泥土,季恒思量,就冲这凤鸟花样,送去秀坊或是当铺约莫还能值几个小钱。
此时,轻抚的微风送来脚踩枯枝咔咔作响的声音。随后,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
“小姐,莫要担心,说不得是落在前头了,此地人迹罕至,不会有人捡去的。”
季恒想也没想,将丝帕往怀里一塞,鞋子踩踩地面的土,假装自己刚刚上山。
前方山道出现两道身影,左顾右盼,似在找寻什么。
季恒运足目力,仔细端凝,来人均是年轻女子,一人身着鹅黄色裙衫,脚步轻缓,体态从容,另一人像是大户人家的丫环打扮,身着碧罗纱裙。既然有丫环,那黄衣少女自然是她口中所称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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