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澜就那样躺在雨里,闭着眼睛呆了很久。
他最终离开了这里,颤抖着爬起身,带着他的小刀、钥匙,带着他伤痕累累的一切离开了这里。
他对这个他不愿意回忆的晚上总保有一点难以磨灭的印象:
原来雨是鲜红色的。
——段澜给他打最后一个电话时,李见珩的手机正孤零零地躺在走廊冰冷的瓷砖上。
因为正赶上医生推开了手术室的大门,摘下口罩,冲李见珩摇了摇头。
他僵在手术室门口,直到宋小渔猛地扑上来,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是宋小渔的哭声才让他意识到,那个人真的不在了。
姥姥真的不在了。
来不及,他最终没有见到姥姥最后一面,没有和她说上最后一句话。
他在医院处理完所有后事,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时,家里一切如旧。
这是最可怕的一点。
洗衣机上还摆着一盆衣服,里面有姥姥的碎花衬衫。阳台上,挂着一排整齐的翻领短袖睡衣,也是姥姥刚整理出来要穿的。窗边还摆着两盆多肉,可是好几天没有人来给它们浇水,它们立刻萎缩着枯死了。微波炉上盖着一张碎花蕾丝纱布,上面搁着一盘切好的红肠,两颗白菜,好像马上就会有人撩开厨房的门帘,进来笑盈盈地弹你一个脑瓜崩:“又馋了?快去洗手,马上给你做饭吃。”
衣服还在,红肠还在,她摸惯了的擀面杖和案板也都还在。
可是人不在了。
一切如旧,物是人非。
再也不会见到她笑盈盈的样子,再也不会吃到她做的饭菜。
再也不会有人伸着短粗的可爱的手臂过来拥抱你,拥抱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兴奋又欣慰地说:“看看我的宝贝孙子,都长这么高了……”
李见珩在医院没有哭,在火葬场没有哭,通知所有亲戚这件丧事的时候也没有哭。
只有在他走进厨房,看见阳光在熟悉的家具上轻轻跃动、光影斑驳时,终于像一个失去所有的小孩子一样蹲在原地嚎啕大哭。
他这时才理解段澜的那句话。
——“死就是死,就是再也不相见,再也不会和你轻柔地说话,不会哄你,不会陪你,那些灵巧的手、明亮的眼睛都没有了……照片也不会留下半分温存。”
就是你想要去珍惜的时候,已经无人可以珍惜了。
他后来才在医院的咨询台那儿找回自己的手机——一个好心人捡到了,递给了小护士。那时手机已经没有电,自动关机。他回到家里,给手机充上电,才看见段澜的那通电话。
他想说的太多了——想道歉,想恳求……不过是想段澜好好的。
可是那时他再打电话回去,想要听到段澜的声音时……
已是人海茫茫无觅处。
已是人世惶惶不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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