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芳没有送我到车站;但我肩膀上的黄书包以及铺盖卷儿是她亲自准备的;此行的风险她完全了解。当班车在沙姜铺就的梦成公路上颠簸前行的时候;我在想;继芳定然关上了房门;正搂着小哥俩在哭呢。
在那家住过两次的小旅社里我登记了床位。
不同的是;这次住宿的钱是队上出的。临来梦安的时候;为巧塞给我十块钱;让我收好;说是留着路上用。
第二天一大早;我前往梦安县公安局。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由于时间尚早;公安局的大门还没有开;站岗的战士也不在岗位上。
我扒着传达室的窗户向里面看了看;还敲了敲窗玻璃;值班的人在小床上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于是我就去了街对面的烧饼店;买了两块烧饼;要了一碗白开水;坐下来开始吃。买烧饼仍然花的是队上的钱。
吃完烧饼;我坐在店铺里抽了一支烟;一面打量着眼前的这条小街。陆陆续续有了一些骑自行车上班的人;边骑车边劈劈啪啪地吐着痰。后来太阳升了起来;霞光照耀着路上的痰迹;不免金光闪闪。街上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我再次来到公安局门口;带尖刺的铁门已经打开;站岗的战士也站在门边的圆墩子上了。
我拎着铺盖卷儿;犹犹豫豫地走过去;正琢磨着该如何说话;看见小七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手搭凉棚向街上张望。发现我后他喜出望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往院子里领。
进了院子;我不禁问小七子:“你在门口等我?”
“废话;不等你等哪个啊?”他说。
我没敢再啰嗦。小七子嘟囔说:“我们局长真正是神机妙算。”我也没有敢多问。
和上次一样;我被带到了王局长的办公室里。进去后;小七子反锁了房间的门。这次王局长没有让我坐下。他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桌子上面没有枪;他也没有用梳子梳头发。王局长收拾得干净利落;只是安静地坐着;一面不无沉静地打量着我。早晨的阳光通过窗户照射进来;窗户外面小鸟啼叫、花树争艳;王局长端坐不动。大概是陶醉于这清晨肃穆的气氛吧?或者他还没有完全睡醒;也未可知。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这才问道:“来啦?”我未及回答;王局长又说:“我就知道你要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掂量不出这话的确切意思。只见王局长眉头微蹙;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这不免提醒了我。是我来找人家的;不是人家请我来的。于是我说:“我来换范为好;求你们把他放了。”
“你不想回南京了?”
“不想了。”我说;“我不是知识青年;罗晓飞是冒名顶替的;我是范为国;范为好是我哥。”
“那好;”王局长说;“你写一份材料;把你说的写下来;再按个手印。”
没想到事情竟办得如此顺利;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不去南京真的要比去南京要来得容易;这真是天意呀。我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是一夜没睡想出来的;王局长的回答竟然如此胸有成竹;就像早就排练好的。我不禁惊讶于我们之间的默契;这又是一种难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时候小七子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印有“江苏省梦安县公安局革命委员会”的题头。我接过。王局长居然让出了他的座位;让我坐在他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写。恭敬加上害怕;我的屁股只是在椅子的沿上担了一点;没有敢完全坐实。
我动用了王局长办公桌上的文具;主要是蘸水钢笔和墨水瓶;抖呵呵地写起来。王局长站在边上看着我;一面说:“不要急;不要急;不要弄上墨点子;有的是时间。”终于写好以后;王局长亲自启开印泥的盒盖;指示我按手印。我在涂改过的地方和“范为国”的名字上分别按上了手印;大功告成。
王局长收起材料;我让出了椅子;走到桌子前面来;听候发落。
王局长重新落座。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拿出了小梳子;开始梳他的秃头。“既然你把行李带来了;我也就不客气了。”他说;“关你几天;也好给你一个教训;这可是诈骗罪呵!”
“是;是。”我说。
我心里想;只要我进去了;为好就可以出来了。然而王局长并没有提到为好。不得已我问王局长:“那为好呢?”“你坐几天牢;长长记性;”王局长说;“到时候我放你们兄弟俩一起回村子上。”果真如此;那真是皆大欢喜了;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当真?”我问。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王局长说。
王局长什么时候骗过我?我正顺着对方的话茬往下想;小七子在边上插嘴道:“我们王局长向来大人大量!”这时候王局长有了结束的意思;他问我:“你还有什么要求?”我还能有什么要求?显然;不可能是开一份证明;证明我是知青了。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要求?但我肯定是有什么要求的;这会儿它就在我的心里面翻腾;呼之欲出;只是一时说不出来;卡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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