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宅的院子一共三进,厨房在最外面一进院子里。伤痕累累的齐春燕被关在这里,到了早上就发起了高烧。
宛大夫就是这个时候被叫来的。
那时候他刚二十岁,接过父亲的药匣子没多久。齐春燕被五花大绑扔在稻草堆里,只剩一只手露在外头,小脸烧的几乎渗出血来。
张满缸没来,堂屋里传来了他和张老爹吵架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张家老太太的咳嗽声。张满仓站在厨房门口,远远看着宛大夫把脉,半晌道:“她……要不要紧?”
听见这个声音,齐春燕的眼皮颤了颤,一串清泪缓缓划落。
宛大夫摇头:“她底子不好,之前挨饿伤了脾胃。现在外伤加上惊惧过度受了凉,不好好养的话,怕是难好起来。”
张满仓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横七竖八的麻绳随着病人的呼吸微微发颤,宛大夫看不下去了,伸手去解绳子:“就是杀人也没有这么折腾的。都病成这样了还绑着,怕人死得不够快嘛?”
“哎别……”
宛大夫瞪了他一眼:“得把人移到屋里。这地方烟气大,还有耗子,搁在这儿实在不像话。满仓,去叫你媳妇来搭把手。”
张满仓站着没动,宛大夫又催了一遍。他正要说什么,堂屋里传来一声暴喝。
张满缸的声音什么时候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刺耳:“不过是一袋粮食换来的,也配当个人看?也值得爹骂我一句?我这就把她拖去祠堂钉进棺材里!”
脚步声向着这边跑来,张满仓对宛大夫说了声稍等,就匆匆跑去阻拦。一时,厨房里就剩下了宛大夫和可怜的小媳妇。
他拧了条毛巾,小心地搭在齐春燕额头上。堂屋那边高一声低一声,像是两兄弟在吵架。宛大夫轻声叫着快烧糊涂的病人:“妹子,妹子?你叫什么名儿?”
“齐……齐春燕。”
一只茶杯摔在地上,那动静吓得齐春燕缩成一团,小脸更红了。宛大夫安慰她:“别怕,我在这儿你不会有事。你娘家人呢?”
“走了,娘说……她得顾弟弟……顾……顾不上我了”
堂屋骂声不绝,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
张满仓的声音在发抖:“满缸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又不是我愿意替你相亲的。我媳妇都快生了,因为这事现在还和我怄气呢!明明是爹的意思,怎么这屎盆子就往我头上扣了?”
“呦,这会儿说她是屎盆子啦?你相亲回来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那齐家女子又白又好看,一看就能生男孩。大伯子看上兄弟媳妇,这事可不少见!甭说了,要么分家,要么你去掐死她!”
张老爹的骂声拔了高:“行了!我还活着呢,轮不到你们俩在这儿吵吵。再提分家,一棍子打死!什么齐家,在青屏村,她生死都是张家的媳妇儿。以后老大两口子住前头,老二带你俩住后头,我住当间。三道院门一锁,我看她还怎么跑。”
这声音听在齐春燕耳朵里犹如霹雳一样,震得她浑身直打摆子:“我得走……得走……大夫,大夫,求求你帮我,帮帮我……”
她从稻草堆上滚了下去。宛大夫赶紧去搀,齐春燕瘫在他怀里,他觉得自己抱着一团火。
雨更大了,下得天地一片雪白,这天气正常人出门都困难。宛大夫把齐春燕重新安顿好,在她耳边低声道:“张家妹子,就是要走也得先养好身子,不然你怎么去找你娘?”
“我不是张家妹子,我有名儿,我叫齐春燕……”
“这话以后千万别再说了。张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你得先活着再图以后。甭管旁人怎么叫,你心里知道自个叫春燕就行。只要心里这把火不灭,活着就有奔头。”
外面的雨大一阵小一阵,厨房里一会儿晦暗一会儿明亮。黑猫把头埋在肚皮底下打起了呼噜,张婶看着外面的雨,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老东西,你不过是张家养的一条狗!你帮他们把我陷在这火坑里这么多年,老天有眼终于收了你。”
她笑了起来。那笑是无声的,越来越弱,越来越凄凉,最后,张婶双手合十长叹一声。
“谢谢你。老东西,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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