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我想去五台山,是因为只有在那里,儿臣才会忘记和这皇宫紫禁的诸多牵绊,”博果儿边说边走到布泰的旁边,席地而坐,静悄悄的依偎在布泰的膝边。布泰没有像往常一样责备他坐在地上容易受凉,良久,抚着儿子的后脑说,“也好,在五台山呆几年,散散心,若是想开了,就回来;若是不愿意回来,那就去咱们建州老家,怎么都好,就是别让我们做额娘的太记挂。尤其是你额娘,太不容易了。”
博果儿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布泰用另一只手覆着腕上的佛珠,“博果儿,什么时候安稳无事了,哀家也去五台山上,吃吃斋,拜拜佛。”“皇额娘,路途颠簸,山高路远,您就不要去了。”布泰闻言,忐忑的问道,“你不想再见到哀家了?”博果儿支吾,“怕您辛苦。”“爬也要爬去,”布泰毅然说道。
“皇阿奶,皇阿奶不用爬,孙儿背您去五台山。”没曾留意,榻上熟睡的小男孩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滴溜圆的眼睛看着他们,三四岁大的男孩,虽然调皮,却也已经懂些事了。“皇额娘,这是?”“皇上的三阿哥,我们的小玄烨,”布泰说着,将孩子抱起来,“哎,还是小了好啊,你们兄弟俩,再加上你姐姐雅图,小时候都和他一样的听话。”“皇阿奶,玄烨长大了也听话。”布泰笑着摇头,“哀家可不敢指望。”
“皇额娘,我要是永远像他这么大就好了。”听到博果儿这么说,布泰倒是面色凄然的点头,“额娘也想啊,当年有八格格时我还年轻,不知道怎么做娘。后来有了皇上,我是知道怎么做娘了,可是这个娘却又轮不到我来做了,因为孝端皇后把他养大,所以时至今日,皇上对我也是既孝又敬,却唯独不亲,国事,家事,自己的心事,他什么都不对我说,他更没有像你这样在我身边撒过娇,淘过气,”布泰一边叹气一边抹了抹眼泪,“只有你,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亲养。可是没想到,你小的时候,我这个额娘还做得好好的,怎么你大了,成家了,立业了,我这个额娘反而做的不像话了?”
“皇额娘,是儿臣没那个福气。”布泰摇头,“皇额娘,儿臣明早就走了,今儿来,是有两件事求您应允。”布泰想都没想的点头道,“好,额娘答应你。”博果儿有些吃惊,却接着说,“皇额娘,我额娘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我走了,她就不能住藩府了,在宫里又没儿子做依靠……”“博果儿,你放心,他们欠你们娘俩的,哀家替他们全还到你额娘身上,只要有我在,你额娘不是太后,也是太后。”
“儿臣,儿臣谢太后隆恩,”博果儿用袖口擦着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还有,还有,我走之前想见九哥一面,可是,我又不想叫他知道!”
布泰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搂着博果儿,母子俩失声痛哭。小玄烨被这阵势吓住了,随即嗷的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外面,盛夏午后骄阳似火;里面,慈宁宫中一片哀戚。
夕阳西下,照在紫禁城的飞檐斗拱上,自成肃穆,洒满金色的暮霭将红墙黄瓦的阴影拉得很长,很长。博果儿站在阴影里,看着不远处的御书房里,福临临窗而坐,伏案批文。博果儿这次平乱归来,预想中,皇帝哥哥会出城来接他,皇帝哥哥会摆上一大桌丰盛的宴席,皇帝哥哥会将他最爱吃的东西夹到他碗里。然而,归来京城的半月间,他只在朝堂上,远远的见过福临一次。可是,朝堂上的那个,不是他的九哥,是大清的皇帝。
博果儿心里明白,也许他这辈子,再也没法和福临离得那么近,靠的那么紧了。博果儿从史书里看过,帝王之家总是血肉相残的,他总以为这是因为:为君为兄的无德无量,为臣为弟的野心勃勃。他和福临是例外,他和福临之间有着天家兄弟罕有的手足之情。可是如今,他们还是到了这样一个地步,而且,这一切还与江山权谋无关。
博果儿又站了一会儿,静悄悄的转身走了。
“万岁,襄亲王已经走了,”吴良辅在福临耳边悄声说。福临点头,“那把窗关上吧,”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笔,面前的纸上,空无一字……
北京城的清晨,凉爽安宁,当博果儿带着十几名随从策马出城时,城门外一直守候在那儿的马车里,走出了安郡王岳乐。“襄亲王,愚兄来给你饯行,”说着,让下人拿出了一壶酒,斟了一杯,递给博果儿。博果儿多少有些不耐烦,可是还是将酒接了过去。“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酒你要喝,不然有人会骂我无能。”博果儿闻言,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回忆混着熟悉的酒香,层层叠叠的漫卷而至。
那一年的初秋,刚迁都北京,福临和博果儿兄弟俩对紫禁城这座宏大的宫宇充满了孩童的好奇,保育宫读书歇息的间歇,他俩手拉着手,在后宫里一阵疯跑,直到认不得路,找不到方向,在一座宫院的偏殿里,发现了几坛酒。福临打开坛子,一阵醉人的酒香扑面而来。跑渴了的小兄弟俩相视一笑,随即捧着坛子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那是他们平生第一次醉酒,那是他们平生第一次挨打,那是他博果儿此生最美好的童年记忆,那也是做了皇帝的福临的最后一回的童年任性。七八年过去,在后来的一次南苑围猎中,他们兄弟追逐猎物到野林深处,福临看见满头大汗的弟弟,就撇给他一个酒囊,博果儿仰头就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刚喝了两口就呛到了,还边咳边激动的对福临说,“皇上,这是,这酒是不是……”福临一面笑着帮博果儿拍后背,一面打断道,“是,就是那酒,傻小子。”
后来博果儿知道了,那种酒叫琼花露,产自扬州。
博果儿将杯中的琼花露饮尽,泪水也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他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问岳乐,“九哥,不,皇上,皇上他有没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的?”岳乐闻言,有些尴尬,拢着袖子冲着博果儿笑。博果儿很失望的将酒杯交给下人,却夺来了酒壶,扔掉壶盖,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洒出来的酒混着泪水,沾湿衣襟,湿透了年少春衫薄。
喝罢酒,博果儿将酒壶扔在地上,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这时,岳乐身后的马车里面,有人挑开帘子,看着博果儿远去的方向,面色醺然若醉,怀里还搂着一坛琼花露。
“万岁,您该启驾回宫了,不然就来不及早朝了。”福临无奈,“为什么,为什么朕苦苦忍了两年,结局,却还是一样的。”
岳乐轻叹摇头,在盛夏清晨的驿道上,一路酒香,黯然神伤。
顺治十三年七月己酉,诏告天下,和硕襄亲王博穆博果尔薨。皇城紫禁,少了个满面春风的和善小王;五台山上,多了个坐听松涛阵阵的孤单少年。在后来的很多年,这个年轻的居士再没有下过五台山,及至后来董鄂妃与顺治双双亡故,他索性割了三千烦恼丝,皈依我佛。再后来,笃信藏传佛教的孝庄太后布泰曾经携着孙儿康熙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印度一系的佛教圣地——五台山礼佛,其实她也真的算是去探子,这子,却不是世人所猜测的顺治帝。
后世盛传顺治帝因爱妃亡故而在五台山出家,然而,皇帝的宝座,一旦坐上去了,又有哪个能够活着走下来呢?而堪破世情的伤心人,又怎么会只有他爱新觉罗。福临一人呢?
顺治十三年八月,董鄂氏乌云珠入宫,时年十八岁,明显不同于正常选秀入宫的十三至十六岁女子,这也给乌云珠后来语焉不详的入宫经历增加了些可以探知的线索。顺治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乌云珠被诏封贤妃,顺治十三年十二月,封乌云珠为皇贵妃,颁诏四方,大赦天下。有清以来,直至之后的二百余年,为封妃而大赦天下的,他顺治的董鄂妃是绝无仅有的一个。而且,皇贵妃与贵妃不同,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皇贵妃相当于副后,协助皇后统领后宫,实际上也威胁着皇后的正宫地位,所以在中国的历史上,皇后康健而立皇贵妃的,屈指可数。在清朝的三百多年里,皇贵妃的称号只是个象征性的褒奖,仅赐给过几个皇帝宠爱的,在深宫中熬干了青春的弥留妃子,更有甚者上午颁诏,下午便离世了。董鄂妃虽是红颜薄命,然而,顺治帝对她的爱重也由此可见一斑了。
第十七章 千载天下计
顺治十四年正月,大雪初霁?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