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故去后,赵逸一直都在惠芳殿中。这几日宫中忙乱,无人注意到他的行踪,庄贵妃见他不再闹着去寻兰妃,便也没再绑着他,只依旧不许他出惠芳殿。
商丽歌派进来传话的人没见到赵逸,却是见到了他身边的贴身宫人。消息传到赵逸耳中时,德三也赶到了惠芳殿。
早在公子被庄贵妃的人拦下后,就有宫人将消息报给了德三。德三知道商丽歌等在外头,便命人送了消息出宫,自己则亲自去了趟惠芳殿,恰好与赵逸撞在了一处。
原本在庄贵妃身边伺候的宫人大多没在屋里,除此之外,屋门紧闭,还有好些个人高马大的太监候在外头,赵逸一见便觉不对。
赵逸沉着神色,没让这些人出声,自己站到了门外。未等叩门,庄贵妃的声音便已落在耳中。
赵逸听着,又好似未能听入耳中。明明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分明,却又让他觉得无法理解,那一句一句拼凑起来的,究竟是怎样的真相。
若非他确信这就是母妃的声音,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刺耳的、令人陌生的冷酷之言竟会从他素来端庄温和的母妃口中道出!
而那最后的凌凌杀意,竟又是冲着公子而去!
赵逸面上血色褪尽,浑身冰冷,心头却又像是攒了把火,烧得他双目通红。他猛地抬脚,踹开了房门。
一声巨响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赵逸跨门而入,目光直接锁在庄贵妃面上。他从未觉得,他的母妃会如此陌生。
早些年,他一直在外在外游历,虽有喜好山水不愿受宫中拘束的缘故,却也是为了庄贵妃。
韩氏跋扈,庄贵妃曾与先皇后交好,在韩氏眼中被视作一党。先皇后崩后,庄贵妃在宫中处境艰难,直到后来兰妃入宫转移了韩氏的注意力,日子才好过许多。当时赵逸同赵隽都是适龄皇子,按理也可参政议政,为了不让韩氏在宫中针对自己的母妃,赵逸便索性避出宫去,做个闲散王爷,只时常寄些信件或是有趣的新鲜玩意儿回来。
因为自己不能伴在母妃左右,赵逸心怀愧疚,每每回宫必是笑语连珠,定要逗得庄贵妃开怀大笑才好。然他今日看来的眼神,庄贵妃却从未见过,里头虽未见怒意愤恨,却叫庄贵妃止不住地发冷,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霎时席卷全身。
赵逸一步一步走至殿中,却在距庄贵妃十步之距时停下,没再上前。
“母妃。”
这一声母妃,叫得庄贵妃心头骤然一紧。赵逸不等她开口,率先道:“方才儿臣在门外没有听清,还请母妃再道一遍,您是否去了长信宫?”
庄贵妃下意识想开口解释,明明方才,她已想过了数种说法,矢口否认的、欺骗的、动之以情的……可此时此刻,她看着赵逸的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去长信宫?”赵逸袖下的手一点点收紧,指甲嵌入肉里,他却半点不觉得疼,因为心头跃动的剧痛已然叫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如凌迟。
“您同兰妃说了什么?您告诉我,您同她说了什么,长信宫的那场大火……同母妃有关么?”
赵逸咬牙:“或者说,兰妃自焚,是不是也有母妃的手笔?”
庄贵妃双唇微颤,依旧未能说出话来。
赵逸缓缓垂眸,双腿一弯跪在了她跟前,伏首叩地:“求您告诉儿臣,求您告诉儿臣……您与此事无关,求您告诉儿臣……”
“母妃,儿臣求您了,儿臣求您……”
赵逸一下连着一下叩头,越叩越急,一声声的哀求,听得庄贵妃宛若利剑穿心,终是忍不住冲上前去,一把将赵逸拉起。
“逸儿,忘了她吧。”
赵逸浑身一颤,猛地抬头,却见他的母妃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冷酷决绝:“人已然死了,再记着她又有何用?你父皇不也记了先皇后一辈子么,可到头来呢,不过是被人抓住弱点,一次又一次地算计于他罢了。”
“那是他的报应,可你不同。”庄贵妃抚上赵逸的脸,“母妃知道,你心地善良重情重义,你与你父皇不同,你有能力也有机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明君,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步,你叫母妃如何忍心看着你泥足深陷,看着你未来的康庄大道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这个人偏偏是你父皇的女人!你若强留下她,必然为天下人不耻诟病,便是你日后为天下人做得再多,他们也只会记得这桩皇室丑闻,你明不明白!”
赵逸闭了闭眼,泪水自眼角而下,然他却又勾了唇角,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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