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略带一丝强迫的“苦口婆心”不同,卡维的信是沾染了一丢丢讽刺意味的表面谦卑。但直到会议开场的今天,瓦特曼仍然没有给予答复。
卡维实在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本想就此推掉这场会议,但伊格纳茨还是给了一个折中方案,让卡维以自己学生的身份进入会场。有院长的亲笔来信,加之副院长的肯定,进入会场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老师,你知道我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出入会场的通行证。”
卡维坐在会议厅第二排的位置,苦笑着和伊格纳茨说道:“我要的只是您父亲的态度,现在看来他的态度,或者说整个外科学院对我的态度都很模糊。”
他的言辞非常委婉,伊格纳茨也知道这事儿做得很勉强,只能劝道:“你进门的时候他们也没拦着,其实还好。”
卡维笑着摇摇头,用手指点了点身后:“隔开那么多距离,我都能听到‘理发师’的字眼。这儿可是皇家外科学院,能顺利进门的‘理发师’恐怕就只有我一个吧。”
伊格纳茨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太在意这种东西。”
“我父亲当时还能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我确实不在意。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世道变了。”
卡维回头看了眼忙碌的会议厅,陆续入场的外科医生们都穿着价格不菲的衬衣外套,头戴高帽,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独属于绅士的优雅:“倒是有几张熟面孔,手术的时候我见过。”
“这很正常,以后认识的人会越来越多的。”伊格纳茨忽然问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你父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哦,在两年多前,伦巴第的一场交通意外。”卡维无奈地说道,“成为当地最好外科医生的悲哀就在于,在自己出事的时候永远得不到当地最好的医疗服务。”
伊格纳茨似乎深有感触:“他要是健在的话,我倒是想和他聊聊。”
“唉”
现如今的外科还一片混沌,不论涉及什么脏器,只要有把握,任何外科医生都能手术。所以一场外科例会中,能集合各类手术,这样来自于21世纪的卡维大开眼界。
前一场还在说着碎石的新器械,后一场已经聊到了乳腺癌根治,再然后就又一次跳进腹腔的大坑,说起疝气了。在这些形形色色的手术中,唯一能真正被独立区分开的,则是卡维一直都没怎么尝试过的整形。
皮肤肿瘤、皮下皮血管瘤、鼻重塑整形、耳整形,甚至是上下颌的骨关节矫正手术都是例会的重点介绍项目。
整形外科是院长瓦特曼设立的,在外科学院中享有盛誉,可以说是奥地利外科的招牌。
这也是为什么瓦雷拉要在唇裂手术后批评伊格纳茨不敢创新,而伊格纳茨又肯拉下脸面接受唇裂修复的新术式的原因。
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整形外科都代表了这个时代奥地利外科的巅峰。
卡维当时不理解,但现在结合瓦特曼的邀请信和这一系列操作,似乎有些理解了。
腹腔手术脏器众多,手术时间长,缝合困难,术中极易感染,所以手术成功率非常低。从十八世纪末至今,腹腔手术的术中死亡率很低,但成功率却一直维持在40左右,难以突破。
这就让一部分外科医生会看不清脚下的路,会迷茫,会以为腹腔将永远成为手术的禁区。
瓦特曼就是其中之一。
外科学院是国立的皇家研究学院,拿的是国家经费,想要继续存在下去,作为院长就必须做出点实绩。当年他选择整形外科作为突破口,就是一种多年腹腔手术失败后妥协的产物。
那么多年过去了,腹腔手术停滞不前,整形外科却已经成为了奥地利外科学的标志。
但瓦特曼很清楚外表再漂亮,也解决不了腹腔内的疾病。
最常见的腹股沟疝、阑尾和剖宫产都能难倒一大批奥地利顶尖外科医生,甚至连出手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病人天天忍受病痛的折磨,直至死亡。
他知道外科转型迫在眉睫,但又不想由自己去打破平衡,因为一旦失败,他就是学院历史上的罪人。
就在反复犹豫的时候,卡维跳了出来。
腹股沟疝修补、阑尾切除、剖宫产,被誉为外科学院的腹腔三大难题在半个月内被人连番破解。尤其是剖宫产,这是连保守机会都没有的救命手术,却被一位还没成年的孩子顺利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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